然喜,有這諸般雜念苦纏,還不如騰駕碧廖,指麾滄溟,快然追雲,浴於天河,洗去這滿身的愁緒煙氣。
待足下生雲,先與諸山共馳,冉冉升於碧穹,便覽大地珠形。透過聚散離合的過眼雲霧,只見得蒼茫大地上高山如丘,村舍如丸,闊大的草原變成綠毯,奔騰的大河變得如田間小陌一樣。
天風激吹,五雲明滅;心凝神釋,浩如飛翰。浮沉於雲海之間,憑虛御風,一任心意,不較路途。穿過一簾雲邊天雨,涉過幾處天外雲池,忽於腳下雲霧罅隙間見黃河九曲。俯首凝視,那傳說中的北方大河如發光的緞帶絲綢,映著陽光閃閃飄蕩於昏暗萬山中。柔軟彎曲的緞帶盡頭,又有連綿的雪丘,層層疊疊地伸向大地的盡頭,一如身邊蒼穹的雲朵。
高天之上,佇立移時,正浩然出神,忽覺天風清冷,雲絮泠泠。便御氣南返,將尋舊途。一路電掣風馳,約略半日,當遠遠眺見大地山嶽間那條比黃河還寬出一指的白亮大河時,醒言忽憶起四瀆舊事,微有所感,便按下雲頭,腳踏實地行於大地阡陌中。
此時所行近海,如果沒有估錯,再行十里便是江海通州。在一兩年前,歷海外魔洲事後,他曾與四瀆老龍君在此江邊喝酒。也不知是否今番離別觸動,醒言只覺此時格外念舊,原本只是驚鴻一瞥的江海酒壚,現在卻是格外懷念。
此刻地近江南,春光更濃,一路行時,花雨紛飛,蘭風溜轉,風清綠淑,天淨折蘆。通州乃是水鄉,河網縱橫,一路上兩邊盡皆秧田。就在那杜鵑鳥一聲聲清脆滑溜的“布穀”聲中,醒言看到不少農婦村夫正在田間彎腰插秧。
一路看盡人間春色,不久便到了長江的盡頭。到得大海之濱,正是天高氣爽,纖雲都淨;眼前那浩瀚的東海水色蒼藍,縱使自己身邊和風細細,海上仍是風波動盪,碧浪飛騰。佇足看了一陣海色,醒言便在這碧海銀沙上尋得一塊平滑礁石,也不管上面被陽光照得微燙,醒言便倚石仰首躺下,口中含著一根初生的嫩芽,一邊吮吸著甘甜的茅針,一邊悠然望著東方蒼茫的水色。奔波了這麼多時,經歷了這麼多事,東海邊不慮塵俗地休憩彷彿讓他忘卻了一切,心內空空蕩蕩,心外也只剩下鷗聲海色。
正所謂“機緣巧合”,浩大海景中這般渾然忘機的靜憩,彷彿比許多天的靜坐修行都有益。當醒言靜靜倚靠海石,便有成群結隊的雪白海鷗在他眼前捕魚覓食。它們從雲空成群落下,整齊地紮在海水中,當它們重新從水中鑽出浮游在海面時,往往口中便多了一條銀色的海魚。這一往一來,時間久了,醒言眼前的海面便飄著幾支它們掉落的潔白羽毛,逐著波濤,一沉一浮。
“呃……”
仿若靈光霎時閃現,落寞望海時看見這樣飄浮的白羽,眼光有意無意地隨著它們沉浮,醒言忽然憶往日修行中一幅情景。也許是一次晚飯前,在千鳥崖上,自己演練那道家天罡三十六法之一的“花開頃刻”,術成之後,他見那頃刻催成的鮮花雖然開時燦爛,卻不能久長,盛開怒放不過一瞬,便如術名一樣頃刻枯敗萎爛。當時,也如同現在這樣,腦海中靈光一閃,似是想到什麼,卻又如隔著一堵無形的牆,明明悟到,卻始終無法徹底看穿。
兩三年沒想起的情景,此刻忽然想到,再看看眼前那雖然浮浮沉沉、卻始終不會被海浪吞沒的鷗羽,剎那間恍如一道耀目的閃電在混沌的腦海中遽然劈過,醒言忽然通悟!
一經想通,他便從礁石上跳下,衝到那漫卷抨擊的浩蕩海潮中,手舞足蹈,往來奔跑,放聲大笑!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大道通徹之際,雖然醒言也想要自言自語,大呼言說,話到嘴邊卻張口結舌,無法言明。於是賓士笑鬧了一陣,所有精妙幽微的無名大道衝到嘴鏈,化成一歌:
“春每歸兮花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