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一笑間,便是天上星辰海中明月都要自慚形穢。
那時的心心念念,此時的戀戀不忘;晉王無法說給自己的兒子聽,也只是想想。
君若亦冷笑:“你何時也有這般的好心了。”
晉王收回視線,笑容苦澀:“我何必騙你,我真的……只是想看著你,如果有可能我多麼希望,能看著你成親,看著你為人夫為人父,然後平平穩穩的……”
“過一輩子?”
晉王長長的咳了一聲,聲音越見虛弱:“對你的父親我的確虧欠良多,那時年少輕狂,只知道去追尋自己想要的,卻不知道驀然回首間那人已在燈火闌珊。如今,已什麼都遲了……”
拖長的聲調有些緩慢,卻隱隱透著傷懷。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晉王是不是真的覺得後悔,君若亦不知道,可是,心卻突然軟了。
母親也老了,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風流王爺。
和這樣一個剛剛喪女的老人,自己又致什麼氣呢?
走出去的時候,君若亦看了看天空。
不知何時,天上下起了雪,紛紛揚揚的雪花無聲飄落在地面,覆蓋了一整片的地面和屋頂,像是一個溫柔的親吻,也像是一場長久不醒的夢,似乎大雪的彼端父母依然相愛,姐姐抱著暖爐看著他靜靜微笑。
這樣看著,一時失神,知道覺得冷了才反應過來。
他縮了縮手,把凍得冰涼的手指藏進袖子裡。
定定看著遠方,長舒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忘記。
瑩白色大雪的底端一抹淡淡的黑色顯露了出來……
君若亦的目光停滯住。
那一抹黑色從地平線上逐漸靠近,慢慢勾勒出飛揚的臉型和眉宇,再走近,是被黑髮掩映的淺色眸子,笑意氤氳其中。
白色的長衣裹在同色的大麾中,寒風獵獵,卻依然步伐沉穩。
“君若亦,就穿這麼點你就出來了?剛剛養好的身體……你不想要了麼?”
聲音平淡,卻染了些許少有的厲色。
換做一年前,聽見這樣的話語,君若亦可能當場翻臉或是頂嘴回去。
但,他抬頭看著眼前溫潤如許的女子。
忽然生出一種莫名的依戀。
一兩個月被別人細緻入微照顧的生活到底還是讓他依賴了。
他再強,再獨立,也終究是個男子,比不得女子天生強勢,他覺得累,他想找個依靠,哪怕這個依靠並不怎麼牢靠。
可是,走到今天這一步,他身邊還剩下的人,還能一直陪著他的人,到底有多少?
君若亦握了握拳。
如果,卑劣一次的話……
景笙快步上前,熟練地把手上抱著的大麾替君若亦披上,接著兩人並肩朝外走。
景笙問道:“和你母親,談的如何?”
君若亦不語,只是雙手緊了緊身上的大麾。
良久道:“母親是病了,她說她熬不過明年開春。”
景笙心下詫異,卻沒有表露出來,只是轉眸輕輕看了君若亦一眼,極輕也極溫柔。
君若亦似乎猶豫了很久,突然開口道,“母親說……希望看到我成親……她想讓我們成親……”
這話實在不該是一個男兒家說的,君若亦儘量用輕描淡寫的語氣來說,還是忍不住心裡一陣忐忑。
景笙也是一震,但是很快,平靜了下來。
別人若是用這個口氣說景笙也只當是轉述,但這話是君若亦說出口的,她就不得不想更多。
思緒千迴百轉,景笙凝望著廣黿的雪景,眼睛裡倒映著滿目的凝霜,低聲道,“那我們就成親好了。”
五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