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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我詫異地看著他。他簽完字後又重新回到了原先站著的位置上,垂手侍立,一動不動,表情木然。

“你們所長是誰?我要見你們所長。”我衝著兩個公安叫嚷。

“所長沒在。現在我在依法問詢,希望你配合。”他們口氣很硬,毫無商量的餘地。

“我要打個電話。”

“不行!在錄完口供之前不可以。”

在雙方僵持了將近兩個小時以後,在阿默“先忍一時,回頭再說”的勸說下,我幾乎是被強迫著在口供上籤下了名。

——這對於我來講是有生以來第一次。以前因為打架酗酒鬧事之類的事也沒少和縣公安或派出所打交道,但從來沒有超過半個小時,而且經常是享受煙茶沙發、警察陪著拉家常,從來沒有錄過口供,更不用提簽字一說。

今天完全是個例外。

走的時候,我指著兩個公安的鼻子說:“好吧,我們還會見面的。”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此時我已經明顯地感到有一張網正在我的周圍瀰漫,我被困在了中央,已無處可逃。網在慢慢收緊,而我,只能束手等待著一種未知的結果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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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派出所出來已經是下午六點多了,回到阿默的宿舍,我一頭倒在床上,再也不能動彈了。

閉上眼,“道貌岸然……男盜女娼……”這兩個詞一刻不停地籠罩著我,揮之不去。像夏日裡蚊帳裡的蚊子,嗡嗡嚶嚶、感覺在頭頂,伸手去抓,卻又像是在大腿上,然後又像在後背上,反正總是在你最想不到的地方和最想不到的時刻出現,讓人感覺到瘙癢刺痛卻又說不出究竟在那裡,想爆發卻又無處施放,莫名其妙的煩亂和焦躁。

縣電視臺那個女主播劉曉娜的一張粉膩膩的笑臉這時又乘機氣泡一樣浮出水面,悄無聲息地破裂、蔓延、幻化、消失、又清晰地出現……

睡夢中,那把久違了的刀子去而復返,明晃晃的沾著血滴的刀子,陪了我整整一夜。它時而浮在我的頭頂、時而在四周、時而在腳下、眼前,一刻不停地伺機進攻,直到我遍體鱗傷……

我還夢到了母親。

幾天前我離開家時母親那婆娑的淚眼又出現在我眼前,那裡麵包含著的酸楚、無奈、和無助的哀傷深深地刺痛了我……

8

第二天上午十二點左右,我回到了家裡。吃過飯,我本打算去公安局找劉叔叔訴苦告狀,正在這時,父親從外面衝進來,腳步踉蹌,形容枯憔,像一葉殘舟在風雨中搖曳。

他把一張報紙輕輕地鋪在我面前。這是一份當天的本市日報,上面一行醒目的套紅標題刺入我的眼睛:

“縣長衙內大打出手,致人重傷緣自流言。”

下面是整整佔了四分之一版篇幅的文章來詳述整個事件的經過,包括“汙衊陳兆亦的父親該縣主管工業的副縣長陳育邦生活腐化墮落亂搞男女關係”等字眼也赫然在目……

舊事如刀(19)

我一下子沒有能夠弄清楚這張報紙的準確含義,只是覺得事情有點變化,那種完全超出我臆想之外的大變化。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我也在一點一點地艱難地理解。在短短的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我經歷了從清醒到暈眩、再由暈眩到清醒的十幾個輪迴。最後我終於明白了這次的事情確實是異乎尋常了……

我看到父親緩緩地踱到靠牆角的一組沙發處,慢慢坐下,閉上眼睛,默默地一言不發。沒有預想中的大發雷霆,父親沒有責罵我,甚至連一句生氣的話和一個埋怨的眼神都沒有。

我看到父親的一隻手在沙發的扶手上微微抖動著。許久,他黯然道:

“他們,終於,收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