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耐不住,還自以為生起了恁大的風浪。”
次日,西燕軍中尉遲遠升帳,營中諸將俱在。眾人見裴禹與尉遲遠同居上首,各自心中皆有各自的猜度算盤,只都不做聲。
尉遲遠先問了陣前土山工事修築如何,底下的將官報說,以壕溝長溝作掩護搬運土袋,城上的弓箭也無辦法。幾日間工事已具規模。裴禹插話道:“西面的工事不急著修。”
那將官施禮道:“此前已得了監軍吩咐,眼下主要修葺的都是在東南向。”
西燕軍主力駐紮在西面,可偏生只這一向上工程要拖後。座下也有人不解,可也無人出聲問。裴禹不在這兩日間,營中恰如平靜水波下暗流湧動。今日的升帳,各家都揣著心思,其實也無人的眼睛真在攻勢上。此刻那將官應了退下後,場面一時便又安靜。
眾人雖不說話,卻也都是暗暗看著座上將軍與監軍的神色,不意瞧著尉遲遠也在向座下看。片刻聽尉遲遠道:“我恍惚聽說前幾日營中挖出個什麼東西,卻沒人報與我。是怎麼回事?”
這一句是點在今日的正題上。眾人顯見也是都知道這事,有沉不住氣的,眼光便有意無意向座中兩人身上瞟去。
被諸人偷眼看的兩位,乃是李允、王琮,這二人的來歷也頗值得一說。這兩人從前征戰時都跟在尉遲扈眼前。尉遲扈是太師尉遲否極長兄的兒子,否極是家中幼子,他長兄比他長出十餘歲;因此尉遲扈雖是否極的侄輩,年紀卻差得不多,如今正是中壯年歲。早年尉遲否極出征時,尉遲扈司後勤轉運,因處事穩妥得當而得否極的稱讚,甚至對近旁人說過“此兒志度類我”的話。如今尉遲否極兄弟輩中,諸人已都年老,子侄輩裡,論數資歷才幹,最可託付依仗的也便是尉遲扈。
裴禹看著座下諸人神態,心中一哂,太師染病的訊息,倒是人人皆知了。唇角亦微微帶起一絲冷笑,心道,太師未必不得健復,尉遲扈卻已是已如手握權柄般動起這些心思了。
他冷眼旁觀亦不做聲,卻見李允、王琮二人相一對視,李允已起身道:“將軍,是我部下在營中掘出了物什。”
尉遲遠道:“是什麼?”
李允道:“是獸骨。”
說話間,已有衛士進來,捧著一塊扇面形骨殖奉在尉遲遠面前。尉遲遠眯眼看了,只聽李允接著道:“營中士卒掘土時挖出這個,其實末將也不認得是什麼,只是恰被營中相士看見。一見之下,才知此物的稀罕。”
他這話說到此卻停住,倒像是賣起關子。尉遲遠看著他道:“相士說什麼?”
李允似乎微有躊躇,又四下看了看而欲言又止,半晌道:“聽了相士解釋,末將只覺事關者大,這才不曾稟報。”
他這故弄玄虛,一臉為難模樣。一旁王琮起身道:“不如請相士來,給將軍解說。”
尉遲遠低頭看著那獸骨,彷彿是牛馬的肩胛,其上刻著些古怪字元。看了一時抬頭道,“東西已在此處,去請相士又要添許多時候,你便學說一遍罷了。”
李允道:“那相士說,這獸骨乃殷商時王室占卜所用,問吉凶最為靈驗。刻上要卜問的大事,平日珍存起來,用時取出以火烤熱,判讀裂紋以資占卜。他細細看了,又說,這一塊正是用以卜戰事吉凶的。”
他這話已漸漸逼近正題。此番擺這一道,也是因為他們往日便知尉遲遠最信卜筮。只聽尉遲遠問:“其後呢?”
李允也覺心中砰砰直跳,穩了穩心神方道:“事關者大,我看還有幾位將軍離得不遠,便請了他們同來觀之。”說罷眼光向尉遲中和閔彧各掃了一眼。
尉遲遠道:“你莫總東拉西扯,快說卜得的是什麼?”
這便是圖窮匕見之時,只聽李允一字一頓道道:“用兵不吉,宜撤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