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田芳也是紹興師爺出身,跟著李衛這沒臉沒皮的御前紅人混了幾年,將讀書人的狡詐和李衛的江湖狠辣融在了一起,看事很靠譜,深得李衛信任。
“新政是皇上的正題,而這題的題眼在哪裡?肯定不是滿人,那就是在漢人,在讀書人身上了。隆科多不過是將滿人的心聲喊了出來,皇上新政,也是要滿人割捨一些利害,自要壓下他。但皇上馬上就發現,隆科多背後的查嗣庭,就代表著阻礙新政的讀書人。為了安撫滿人,為了掃平阻礙新政的讀書人,皇上自要下狠刀子。”
“怎麼震懾讀書人呢?辮子已經剃了,還要來做官的讀書人,面上服氣了,心中卻還存著一些腐儒的驕氣。從攝政王到順治爺,還只是從錢糧等事上打壓,後來讀書人自己把以文誅心這一套抖落出來,朝廷學會了,就有了康熙爺的文獄。”
“如今皇上是用康熙爺的舊智,要在文獄上大作文章,讓那些心中還存著驕氣的讀書人老老實實辦事,別成天捻三搞七。”
田芳這一番講解,李衛頓時明白得通透,豎起大拇指,他既是贊又是取笑地道:“老田,你這讀書人,可真不一般。”
田芳嘿嘿一笑:“讀書人是為什麼讀書?學成文武藝,賣於君王家。別把我跟那些腐儒相提並論,那些腐儒,滿腦子還轉著修身齊家治國的東西,那些東西不過是蒙草民的,偏偏腐儒自己還信了。像我這樣讀明白了書的,跟大人您一樣,都是皇上的狗。大人揮爪,我管叫喚。”
李衛聽得渾身舒坦,拍著田芳的肩膀道:“沒錯!咱們都是皇上的狗,咱們這對狗,就在這江南好好為皇上守家!”
田芳也被拍得渾身舒坦,謀劃立馬出籠,“大人正清掃江蘇官場,拿了不少把柄,現在看來江蘇官場該是一清了。轉督的浙江,該走另一個路子,大人可將查家文案擴散開,最好再搞出一樁大案,以此呼應皇上的佈局。”
李衛有些憂慮:“浙江就靠著南蠻,萬一動靜太大,整得讀書人又學張伯行主政江南那時,群起投奔南蠻,那可麻煩了。”
田芳嘩啦一聲展開扇子,搖頭晃腦,頗有一股名士風範,如果忽略他那禿腦瓢,以及腦後擺動的鼠尾小辮的話。
“該跑的都已經跑了,大人,眼下還留在江南的讀書人,可沒那股心氣。當年《明史》案,牽連江南文人無數,可有人起兵舉事?可有人轉投臺灣鄭家?可有人棄官棄功名奔逃?沒有,有那份心思的,早死得差不多了。願意剃髮,願意謀本朝功名的讀書人,其實心底裡跟田某一樣,都已當自己是狗。”
“只要大人不是火燒原野,而是選著那些本已當了狗,卻虛偽矯飾,總想留個人樣的讀書人開刀,其他讀書人,除了慶幸自己沒挨刀之外,絕無南投之意,說不家”,”
田芳眼裡閃著看破塵世的睿智:“無數讀書人還會相互檢舉,幫大人你省掉查詢更多刺頭的力氣。”
李衛默默點頭,看田芳的目光也複雜了一分。
有了田芳指點,李衛轉督蘇州,動作就格外凌厲。人沒到蘇州,一張大網就已經罩住了浙江。李衛辦事也格外特異,他不是從正式途徑卻抓錢索,而是以他所掌握的江湖黑道,從官場和民間兩面入手,盯住一些關鍵人物,先威嚇他們說在文字上也有大問題,跟查家案是一個路子,然後以他們為節點,透過這些人的供述牽連,將真正有價值的一樁樁文案挖了出來。
雍正四年四月下旬,李衛移駐蘇州時,新設的總督衙門裡,卷宗已經堆滿書房。
沒顧得上去跟蘇州地頭蛇李煦打招呼,李衛就埋頭到他編織起來的這一張文網中,可很快就被又一項震動朝堂的訊息拔了出來。
罷年羹堯撫遠大將軍之職,留朝堂任軍機大臣、大學士、兵部尚書。
如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