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記得,你登基時才十八歲罷。”
建恆帝聞聲恭順的笑道:“母后記得清,若不說,朕都快忘了,來年一過,朕便要五十有二了。”
“是啊”
郭太后彷彿陷入悠長的回憶般,雙眸微微有幾分茫然,而隨之一句看似隨口的話,卻算是進入了真正的話題。
“自太祖以來,遼東便不得安寧,大將軍這些年來為了大興出生入死,與哀家這個長姊也是聚少離多,也算是戎馬一生了”
建恆帝聞言點了點頭,也是慨嘆的跟著道:“大將軍是我大興的功臣,郭家也是我大興的棟樑,更是朕的舅家。”
郭太后眸中微微一動,漸漸泛起一絲激動的光亮,而下一刻,郭太后微微探出另一個隻手上去,覆在建恆帝的手背上,語氣垂老而近乎乞求道:“陛下放過郭家吧。”
建恆帝聞言溫和一笑,隨即反握住郭太后的手安慰道:“舅舅一生為我蕭家過著馬革裹屍的日子,朕也為之感念。”
在郭太后眸中越發欣然之時,建恆帝隨之的一句話卻是叫她如置身寒冬冰窖中,一顆漸漸激動的心也驟然被凍結,碎裂開來。
“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朕身為一國之君,怎能當著天下人的面徇私枉法,破了祖宗的規矩,寒了邊疆將士和百姓的心。”
說到這兒建恆帝無奈而又無力的嘆息一聲,更加溫聲勸慰道:“二位舅舅這次,做的實在是過了,還望母后體諒朕的難處。”
“哧”
郭太后僵直的身子微微一動,隨之詭異的笑出聲來,方才的慈和與和諧在這一刻全然消散,當再看向建恆帝時,郭太后的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憤怒與嘲諷。
“飛鳥盡,良弓藏。哀家倒要看看,如此之後,陛下又能得到什麼好結果。”
看到神情漸漸冷漠不再偽裝的建恆帝,郭太后轉而笑出聲道:“陛下手中的刀真快,從前殺盡兄弟,如今昭懋的屍骨未寒時,又要滅掉我郭家?看來,皇帝只有殺盡天下人,才能保得住這錦繡的江山了。”
建恆帝聞聲並不動怒,只唇角淡漠地勾起,不緊不慢地起身撫了撫衣袍道:“大興的江山是我蕭家的,自有朕親自守護,至於母后”
建恆帝淡然掃向郭太后道:“後宮不得干政,母后還是牢記,好好將養罷。”
“你”
郭太后胸口一滯,氣的如鑽心般疼痛,只能使勁攥著胸口的衣襟,越發急促的呼吸。
建恆帝卻是漠然地轉身,一邊朝外走,一邊出聲道:“朕還要去朝議,便不陪母后了。”
聽到身後越發渾濁沉重的呼吸聲,建恆帝幾乎能感覺到身後郭太后對他蝕骨的恨意,腳下的每一步,走的也是越發自在。
“對了,忘了告訴母后,謀逆按法紀當誅九族。”
建恆帝腳下微微一頓,分為淡然地側首安慰道:“母后既是嫁入了蕭家,自然不會被連累,只是若在頂著這謀逆的戴罪之身入召陵,與先帝同寢,只怕莫說先帝,便是蕭家的列祖列宗都會在夢中罵朕不肖子孫,所以”
在昏黃的燈光下,建恆帝的唇角勾起幾分貓捉鼠的玩味道:“只能委屈母后,安葬別處了,至於先帝陵寢,有孝端太后就足夠了。”
“蕭紀”
幾乎是同時,郭太后再也抑制不住憤怒,雙目不甘地圓睜,幾乎通紅,卻是隻能一手攥著錦被,將身子咬牙直起來,跪坐在塌上,一手怒指著建恆帝,發出絕望而可怖的嘶吼。
她才是大興的太后!陪著先帝,享著皇家子孫世代供奉的也該是她,她才是從大興正門抬進來的正宮皇后!
她竟是還比不過一個妾室出身的孝端,不能陪伴先帝!
她不甘!她不甘!
彷彿一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