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人聽到自己剩下的兩個兒子同時戰死,即使表面不透露出來,心中無論如何也不會平靜的,那庭天即使被稱為軍聖,也不會例外。
就和文侯一樣。
袁樹玄說那庭天是“能奪情者”,也已看透了真相吧。我突然想到,袁樹玄的相術被傳得神乎其神,號稱是“洞玄察微”,會不會他也有讀心術?我不太相信一個人的長相能決定人的一生,文侯這副樣子和尋常市儈也沒什麼兩樣,但他身上自有一股威嚴,那就算不會看相也是能看得出來的。只是袁樹玄傳下來的幾個故事都說他看得極準。如果讓鄭昭給人看相,也一定可以說出那人的經歷來,而這根本不是他會看相的緣故。
我正在胡思亂想著,突然,一聲沉重的號角聲響起。那是通天犀角號的聲音,角聲悶悶的,卻有一種穿透雲天的力量,一時響遏行雲,山谷間盡是回聲,彷彿山雨欲來,狂風大作時的樣子。角聲中,所有人都唱了起來:
“身既死矣,歸葬山陽。
山何巍巍,天何蒼蒼。
山有木兮國有殤。
魂兮歸來,以瞻家邦。”
這首那庭天作詞的葬歌《國之殤》迴盪在天地間,如驚濤駭浪,如天雷閃電。我也張開了口,應和著人們唱著。此時,像是突然間被一種力量充滿,我忘記了一切,只是身不由己地唱著。
無論如何,那些戰死者都稱得上是英雄,不論是因為什麼原因。我想著,熱淚不由得流出了眼眶。
參加完祭禮,我本想和吳萬齡一塊兒回去,沒想到他被文侯召去,也不知有什麼要事,我只得一個人回到住處。還沒到門口,遠遠地便聽到一聲戰馬長嘶。聲音剛入耳,我便大吃一驚。
這聲音洪亮清越,聽來就像飛羽的長嘶,就算不是飛羽,也必定是匹百年難遇的好馬。我催了一下坐騎,走得快了一點。轉過彎,只見門口的樹上拴著一匹馬,看樣子,竟然正是飛羽。
我又大吃一驚,猛地衝了過去。到了跟前,那馬一見我,也很親熱地湊過來在我臉上挨挨擦擦,正是飛羽。我一把抱住馬頭,興奮莫名。軍校裡固然也有好馬,但如飛羽這等神駿之極的寶馬卻是絕無僅有。被押送回帝都,我的刀馬甲冑都留在東平城,本以為不知被誰拿去了,有時想起飛羽和百辟刀便不勝惋惜。沒想到突然在這裡見到了飛羽,實在有些喜出望外。
等興奮過了,我又有些疑惑。到底是誰送飛羽回來的?我看向門口,只見門鎖仍是原樣,我摸出鑰匙開啟鎖,剛走進門,卻一下站住了,喝道:“什麼人?”
屋裡很暗,隱隱的有一股酒氣。我並未喝酒,自然該有人在了。
我喝聲甫落,有人“哧”地笑了一聲,低聲道:“楚將軍回帝都兩三個月,果然連銳氣都消磨殆盡,人也遲鈍了。若我是刺客,方才足有三次可以殺你。”
那聲音竟然是邵風觀!我大吃一驚,伸手推開了窗。窗子一開啟,只見邵風觀坐在牆角一張椅子裡,手裡正拿著一隻小酒瓶往嘴裡倒酒。他頭上纏著紗布,身著平民服裝,一條手臂也包紮著,但眼裡沒半分殺意。我放寬了心,向他行了一禮道:“如果你起意要殺我,那現在你也不能坐在這兒喝酒了。邵將軍,你怎麼回來了?”
我說這話倒也不是吹牛,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那麼多次,若有人想殺我,那種殺氣馬上便會感覺得到。邵風觀將酒瓶塞子塞好,咂了兩下嘴,從腰間取下一柄刀放在桌上,道:“我以前答應把刀還給你,自然言出必踐。可惜你的槍失落在軍中了,我都不知道是哪一杆。”
那正是我的百辟刀。我欣喜若狂,一把搶過,抽出來看了看,百辟刀保養得很好,上面塗了一層魚膏,出鞘時寒光四射。我把刀掛在腰間,又向他行了一禮道:“多謝邵將軍。”
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