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沙漠對水的精神幻化。在一個沙窩子裡遇上了幾戶維吾爾人,都是瘦瘦的,個子挺高,詢問著他們這裡如此缺水,怎不遷徙到別的地方去?回答是:能長西瓜就能長人。這話使我激動得喊了一聲,又趕緊記在了筆記本上。是的,西瓜原本是生長在西部的一種瓜,它在全世界的瓜的品類中是最甜最爽的,將地下水吸收著順著藤蔓而凝聚到地面,西瓜是種出的無數的泉。人或許不能承受更大的幸福,但人卻能忍耐任何困苦,生存的艱辛使西部充滿了蒼涼,蒼涼卻使人有了悲壯的故事,西部的希望也就在這裡。
在柳園去星星峽的路上,乾渴使我們從車上都下來,軟綿綿仰躺在沙地上看雲,雲白得像藏民的哈達一樣浮在空中,你會明白了西部的所有洞窟壁畫為什麼總是畫有飛天。而山就在身邊,好像是遭受了另外的星球的撞擊,峰丘無序,這一座是白色的,那一座是黑色的,另一座又是黃色或紅色。小路就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解褲要尿了,但他卻叫喊著尿不出來,火結了。我趴在那裡,開始在筆記本上記每天的日記———我的日記都是在路上刁空寫的———我寫道:如果有水,西部就是世上最美的地方了。剛剛寫下這麼一句,那座發著黃色的山丘和那座發著黑色的山丘之間出現了一片紅光,紅光在迅速放射,一層一層的連續不斷。約摸一分鐘,紅光消失了,出現了波光搖曳的水面,而水面後邊是到了山丘旁的另一座山丘,擁擁擠擠著順丘坡而上的房子,還有一條橫著的巷,巷裡的房舍似乎向一邊傾斜(我以前在陝南山區常見到這種街巷,但傾斜的房舍成百年沒有倒塌),一個男人騎著馬向巷裡走去,馬的四蹄很放鬆,有舞蹈的模樣,馬糞就從尾巴下掉下來,極有節奏地掉下五堆。一棵樹,是一棵桑樹,桑葉整齊地如扇形分佈在枝幹上,樹下坐著一個老年的女人。我的感覺裡,這老女人已經在樹下坐了很久了,她一直順著樹影坐,樹下的地上被身子磨蹭出了一個圓圈。水面開始悄無聲息地往上漲,湧進了巷口處建在慢坡上的一所房子,門就看著朝裡倒下去,接著水又退出來,收縮至慢坡下,而水退出來的時候水頭上漂浮著屋子裡的椅子、被褥、箱子和一口鐵鍋。那坐在樹影下的老女人沒有驚慌,我也沒有驚慌,像是看著一場電影———知道那是假的,它只是電影。我站起來拿了相機去拍照。小路看著我,問那有什麼拍的?我說,你快看吧,瞧那裡有湖!所有的人都往我指點的地方看,看不見什麼,就一起看我,小路甚至還用手在我的眼前晃了晃,說:你是不是幹得連眼睛也沒水了?!慶仁說:這是渴望。
我沒有為我的渴望產生的幻景而羞恥,海市蜃樓經常發生,我明明知道可能是海市蜃樓卻又以為這一次是真的,這如在夢中發生到一個地方了還在想這不是夢吧的現象。但我在作想這件事的時候,那一根愛的神經又敏感了,她的形象浮現在眼前:一身牛仔服被汗水浸溼了後背,披肩的長髮數天未洗,一副墨鏡推掛在額上。她這一陣在幹什麼呢?我曾經對她問過:記著,每天一早醒來你若想起一個人的時候,那就說明你愛上了那個人,你說說,你醒來第一個人想到過誰?她說,想的是我呀!她總是這麼氣我,我就認真地對她說:你再記著,當你什麼時候想到了我,那就是我正在想你!———那麼,現在,是十點半,她在想我了。
身後的桌子還坐著兩個人在吃羊肉,聽得出一個是北京人,一個是上海人。一個說:這裡的羊肉不像羊肉,沒有羶味。一個說:這就像你,你這個上海人最大的好處是不像個上海人。我笑了一下,便突然間感到一種憂傷,咀嚼著我對她如痴如醉的愛戀,而她為什麼總不能做出讓我滿意的舉動,甚或一句哄我的情話也不肯說呢?如果她對我沒有感覺,罵我一句打我一掌,拂袖而去,再不理睬,也能使我從此心如死灰,可她消失了許久又與我聯絡上,依然那麼漫無邊際地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