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時分。
是以,她衣帶不解,睡眼半睜,便是專為等著他了。
狗一遍一遍地叫著。
遠處有人在敲著梆子……
這一陣子情況特殊,官府差役夜巡森嚴,除了例行的打更報時之外,更加添了武弁的按時夜巡,遇有夜行不歸、行蹤不明的人,都要嚴加盤問,特別是住棧的客人,三天不去,都須向官府報備,還要找尋買賣字號的鋪保,麻煩透頂。弄得怨聲載道。入夜之後,如非有特別事故,差不多的人,乾脆連門也懶得出了。
倚過身子來。
徐小鶴睡眼半睜地把燈焰撥小了,小到“一燈如豆”。
像是三更都過了。
她可真有點困了——那個人大概不會來了。
剛剛打了個哈欠,想站起來把衣裳脫了,一個人的影子恰於這時,映入眼簾。
隔著薄薄的一層白紗窗簾,清晰地把這個人頎長的身影投射進來,那麼一聲不哼地站著,乍然一見,真能把人嚇上一跳。
徐小鶴打了個寒噤,一時睡意全消,驀地由床上站起來,低聲叱道:“誰?”
“徐姑娘——是我!”
聲音極是低沉,卻清晰在耳。
緊接著,這人把身子移近了。
“我們白天見過!”這人說,“請恕失禮,我進來了。”
“慢著!”
徐小鶴一個轉身,來到桌前,一伸手拿起了早已置好的長劍,頓時膽力大壯。
“是宮先生麼?”她小聲說,“你等著,我給你開門。”
那人輕輕哼了一聲,說了句什麼。
驀地紗簾雙分,人影飄忽——一個人已應身當前。
蒼白、高碩、目光炯炯,把一條既黑又粗的油松大辮子,(奇qIsuu。cOm書)緊緊盤在脖子裡,襯著他一身深色長衣,雖說面有悴容,卻是神武英挺,乍然現身,有如“玉樹臨風”,卻是不怒自威,有凌人之勢。
徐小鶴亦不覺吃了一驚,霍地退後一步,握緊了手裡的長劍。
定睛再看。
可不是嗎?正是日間來找自己看病的那個姓“宮”的人,只是彼時所見,其人病奄奄一派斯文,較之此刻的神武英挺,就氣質上來說,簡直判若二人。
“姑娘有僭——”來人深深一揖,略似歉容地道:“深夜打攪,殊有不當,日間一見,悉知姑娘亦是我道中人,也就不以俗禮唐突,尚請勿罪。”
徐小鶴這一會才壓制住那一顆卜卜跳動的心,她雖說練功有年,亦有高來高去之能,卻以父師寵愛,家境既優,一向鮮有江湖夜動,更乏歷練,尤像今夜這樣與一陌生男子獨自見面,簡直前所未見,自是心裡大感驚惶。
好一陣子,她才似明白過來。
“你……來找我,有什麼事麼?”
“當然!”來人窘笑了一下,“白天去得匆忙,不及向姑娘稱謝,藥錢也沒有付……”
“這不要緊。”
徐小鶴含笑說,“隨便哪一天,你路過藥店,交給櫃上也就是了,又何必勞你大駕,深更半夜地還要跑上這麼一趟?”
“當然不是這樣——”來人冷冷地道:“姑娘何必明知故問?請將白天在下遺失的東西發還,感激不盡。”
“這就是了。”
徐小鶴微微一笑,試探著問:“你說的是一條束腰的帶子?”
“正是——”來人點點頭道:“請姑娘賜還,感激不盡。”
“這個……”徐小鶴輕哼了一聲:“這東西對你這麼重要?公先生!”
微微一笑,她神秘地接著道:“我是說‘公雞’的那個公,你是姓這個姓麼?我原以為你姓的是那個‘宮殿’的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