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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部分

工回來,遠遠看見廚房的煙囪還沒冒煙,大門關著,籠裡的雞也沒放出來。士蘭說:“媽今兒咋睡得這麼死?”她把鋤頭往牆根兒一靠,去廚房做飯。剛用水瓢往鍋里加了半鍋水,就聽見家禮在那邊喊起來,聲音像撞見鬼一樣銳利。

士蘭抬腿就往外跑。跑到堂屋門口,士林也到了。兩人抵在那兒有片刻誰也動不了。士林用力一擠,衣服在門鏈上掛得嗤啦一響,撕開一個大洞。兩人腳跟腳跑進玉芝房裡,看見蚊帳裡影影綽綽似有個人半跪半靠著。細一看,才看清是玉芝。牆上有個掛農具的木楔子,離床有半人高。玉芝半跪著將自己掛在這根木楔子上。大概為了拉斷脖子,她的身體保持著向前用力的姿勢。

家禮站在那兒,嘴裡啊啊著,像被人掐住了喉嚨。士蘭嘶叫一聲撲上去,將蚊帳一把從帳竿上扯下來。棉線撕斷的聲音如玉石碎裂。從玉芝脖子上拽下來的繩結,像一個大大的恐怖的句號。

家禮到隊裡報告,隊裡派了兩個地主分子來幫忙料理後事。士林當天趕到城裡給士雲和士霞送信。家禮特意交代不要告訴家義和家慧。

士雲、士霞傍晚就趕到了,一進屋,三姊妹就抱在一起痛哭。士雲說:“到底為啥?咋奔六十的人了還走這條路?”士蘭抽泣著把頭天晚上的事一五一十細述一遍。士雲不由得怪她:“你也是,說話只圖嘴皮子痛快。媽比不得農村做慣了的,她在城裡就已經百病纏身,你說她不該做淨面吃,不等於說她有病拖累了你們。”士蘭本就內疚得不行,現在又受了責備,索性放開嗓子大哭。

家禮坐在一邊兒有些不忍,從中調和說:“你們當姐的別怪她了,這多年我們都是靠了她撐著。她說的也都是實話。”士蘭聽了這話,更是哭得悽楚。士雲和士霞想到自己一年到頭對家裡少有過問,也不好意思再多說啥了。士雲已經有了四個孩子,她的丈夫謀了多少年的官職,現在好不容易坐上個副局長的位置,比原來更神氣些。士霞的丈夫還在鐵業社打鐵,兩人常常為了一些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她的婆婆一直覺得娶士霞是自己對汪家的一種恩賜,所以容不得士霞有一點兒怠慢,心裡一不痛快了,就在兒子和媳婦之間挑些是非,似乎看見他們吵罵,自己可以趁機出口惡氣。士霞這邊兒卻覺得自己一個初中生,如果不是時運不濟,怎麼會找你一個沒文化的。兩下里都覺得吃了虧,吵架自然是誰也不讓誰。到士霞頭胎生了兒子,丈夫看重些了,婆婆的威風才略有收斂。

當晚,有個女人提著一籃子新麥面饃饃來家弔喪。家禮不認識她,士蘭卻一眼就認出是給自己煮荷包蛋的女人。她在玉芝的棺材前鞠了兩個躬,連筐帶饃一起擱下就走了。

4

士霞回城,胳膊上戴著黑孝去上工。魏昊見了,驚愕地問她:“誰咋了?”士霞說:“我媽過世了。”魏昊說:“咋沒聽你說一聲?連我媽都不知道。”士霞說:“士林來送信,我伯叫不要跟你們說。”魏昊糊塗了,問她:“為啥?”士霞抹著淚,悄聲說:“我媽是吊死的。”

魏昊回去跟家慧和魏學賢一說,家慧當晚就跑到士霞這兒問情況。姑侄倆坐著說了半天話,抹了半天眼淚。家慧問:“你們也沒告訴二叔?”士霞說:“跟他說幹啥?他對我們,還不如對三姑屋裡的兒子姑娘好。”家慧說:“你這麼說二叔不合適,他是你的長輩。”士霞說:“他這個長輩啥時候管過我們?”家慧說:“他小時候管你們,你忘了。”

過了些日子,家慧在路上碰到汪蘇,悄悄跟她說:“回去給你爸說,大媽過世了。”汪蘇問:“哪個大媽?”家慧說:“你爸知道。”汪蘇回去說:“我今兒在路上碰到四姑,她說大媽過世了。是不是下放的那個大媽?”家義說:“是她。”李蘭茹問:“咋過世的?”汪蘇搖頭說:“四姑沒說。看上去她挺難過的。”家義說:“她咋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