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著馬鞭指向戰場,對師襄罵罵咧咧道:“師旅帥,看那倆參將,是打孃胎裡出來就沒打過仗吧?”
“也就大帥把兵喂得挺好,操練得當,讓個管隊到前線指揮也就打成這樣了!”
師襄看張獻忠這個打一仗就不知道自己是誰的德行,都懶得搭理他。
何止那兩位沒打過仗啊,我師襄第一次正經打仗,跟那倆人一樣,同樣作為明軍投身蘭州保衛戰,沒保住。
你張獻忠神機妙算,猜猜那仗咋輸的?
嘿,你師爺爺帶頭投降。
懂不懂什麼叫他媽的反敗為勝啊!
誰都可以嘲笑他的戰鬥力,尤其是戰鬥力比較強的張獻忠,有這個資格。
但師襄絕不認可,張獻忠有嘲笑他的膽識眼力的資格。
人類之間,‘瞧不起’這種情緒通常是相互的。
張獻忠覺得師襄不會打仗,沒本事;師襄也覺得張獻忠不會做人,小垃圾。
師襄心說,比眼力論膽識,我早在大帥還只有幾千人馬的時候就慧眼識真龍,不惜以蘭州相贈,富貴險中求,方得今日旅帥之尊位。
你張獻忠什麼東西,帶著軍隊被堵在莊浪衛城不敢露頭,叫馮世林那個小東西拿一封牛頭馬面的委任狀給迫降了。
要眼力沒眼力,要膽量沒膽量,你算他媽老幾?
你才是我大元帥府憑同鄉恩義,博取上位的倖進佞臣!
想到這兒,師襄皮笑肉不笑地拱手道:“部堂有何高見?”
張獻忠一看他的表情就樂了:“喲,師旅帥這是不服氣?你看看你麾下驍將楊國棟,那才是會打仗的樣子。”
師襄聞言看向穿插敵後的楊國棟部,楊國棟部騎兵多,衝突進去也沒有下馬步戰,同樣兵分五哨,此時正拉扯著七八個五百人的滇兵營攆打。
哦不,準確地說,很快就要被攆打了。
因為騎兵在同樣的戰鬥寬度下,兵力比步兵少太多了,導致每個正面都在捱揍,看一眼就落馬四五騎。
師襄以為張獻忠是在說反話,搖頭道:“媽的,我也沒想到這楊國棟這麼不能打。”
“嗯……非也非也。”
張獻忠搖著頭,攏著自己頜下的濃重鬍鬚,說起怪話口氣像個酸書生:“兵無常勢水無常形,師旅帥聽說過?三國演義裡的。”
師襄聽著這話,是一個頭兩個大,這人說話一張嘴就突出一個沒文化,還在自己這正經世襲軍官面前顯擺上了。
他道:“張旅帥,這話出自孫子。”
嗯?
張獻忠皺起眉頭看向師襄,本能就尋思這孫子在誑我。
但咱老張文化程度本就十分有限,屬於茶館聽書肄業水平,他自己心裡也不太確定,兵無常勢這話究竟是出自三國還是水滸。
因此張獻忠乾脆就不跟他計較太多,接著說道:“別管哪個孫子說的,這話什麼意思?兵因敵而制勝,對付啥樣的孫子,拿出啥樣的本事。”
“那倆參將打得很穩,但眼下是夜戰野戰,你看這地形,穩中求勝,能將之擊潰?他們就算把敵軍打死一半,剩下那一半人也潰不了,往他媽哪兒潰啊?”
就憑張雲起那幾百杆銃,打出攻勢嚇人的進連環,確實能壓住敵軍,但每輪只能打死打傷幾個人,在夜間條件下,幾乎沒震懾力。
這本身沒有問題。
張獻忠覺得有問題,就因為他不信臨洮旅能一直保持良好計程車氣和紀律:“敵軍立於不敗之地,我軍進連環目前能攔住他們,可萬一陣前有個閃失,幾桿銃燒壞炸了,打過來他們能不能擋,能擋又能擋多久?”
“所以前線將領在此時更該選擇激進戰術,儘快將敵軍擊潰,而非穩住戰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