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這日早,飄了小半夜的雪花漸漸停歇,日頭放晴,大地一片銀裝素裹,地上足有一尺厚的積雪,行人舉步維艱。參加童試的多半隻是孩童,十一二還算正常,十七八的也不少,自然,你往那人群深處瞧,遮掩著面孔躲躲閃閃的也有不少老童生混在其中。學府街對面的文泰居掌櫃的是個精明人,知道那些孩童的家長心疼兒子,便老早在門口張貼紅榜,館內提供熱湯,十文一大碗。
這可是天價,一個大肉包子也不過兩文,清湯寡水的熱湯要十文錢。。。。。。那幫子爹孃衝著文泰居的方向狠狠的啐了一口,可不大會兒,孩子們便凍的小臉烏青。家長們看著心疼,緊了緊腰包,從裡面摳出十個大字兒,帶著小書生們往館子裡去。
林致遠穿了一件茄色多羅尼狐皮襖子,外面罩著海龍皮的鷹膀褂,外面並無厚毛大氅,在貢院的謫仙樓上遠眺,將學府街上的一切景象盡收眼底。林致遠眉頭一緊,吩咐著禮部派來協理的四名小吏:“在京城裡參加童試的人畢竟不多,孩子們年紀小,禁不得這樣的寒冷,你且叫官差們提前放人進場就是。”
當中一小吏忙奉承道:“大人慈悲為懷,今年這冬還算是暖和的,縱然這樣,還有不少童生的父母擔心生病,不准他們今科進場。白白浪費了這樣的好機會。”
林致遠看著遠處越聚越多的少年,會心一笑,對小吏的擔憂並不以為意:“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老天爺倒是先替我們當了一回考官。在門口擺幾桶熱米湯,考生們可任意取用。”
四名小吏隨便拎出哪一個,年紀都遠勝於林致遠,加上在禮部供職時日長久,自認經驗豐富,林致遠一張口,他們幾個就在心裡腹貶:誰家先生在童生上場之前不反覆交代,切記不可飲水。林大人倒好,反在門口來了個免費供應,看到時候無人賞光,小林大人臉上羞臊不羞臊。
左右轅門一開,童生們紛紛下車下轎,或是打文泰居里擠出來,按照京郊各縣的排名站好,二十幾位縣丞穿戴成個黑熊,兩手裹著毛茸茸的護手,在寒風中來回跺腳,不斷清點自家郡縣應來的童生人數。
恰這時,遠遠來了一隊車馬,十輛整,烏蓬藍布,每駕前的兩匹高頭大馬是威風凜凜,鼻子裡噴薄出熱氣。轅門前等待進場的童生們紛紛把目光掃向來處,若只是單一的車駕,任誰也不會多看,偏他們規格統一,連駕馬的車伕都是一個裝束。眾人矚目下,每輛車上跳下個十七八的小廝,搬了小杌子穩穩放在地面,一抬手,那些馬車像吐寶貝似的,一個個小少年就從裡面依次蹦下來,每車四位,不多也不少,最最惹人注目的是,孩子們清一色的深藍棉布袍子,罩著灰鼠毛絨小褂,烏頭厚底棉靴,身後揹著一隻大大的竹匣,裡面放著筆墨紙硯。
年紀大的幫襯著年紀小的,神情嚴肅的往轅門處去。
文泰居里的閒人們一看這架勢,才恍然明白,這必定是哪家的書院統一行動。不比不知道,一比能活活兒氣死。
單看人家那四十位少年的眼神,個個犀利精明,小大人似的往前一站,再看自家兒孫,眼神呆滯,連鼻涕快滴到腳面了都沒察覺。
少年們顯然有遺世而獨立之感,在良莠不齊的環境裡顯得異常扎眼,可偏沒有一個人流露出傲然囂張的神色,到底是什麼先生才能教養出這樣的好學生
忽然就有人想起了狀元公開的那家桐花書院,卻馬上被人抵否。桐花書院裡不乏名門望族的公子,人家怎麼可能會穿十文一尺的粗棉袍子?
隨著眾人的揣疑,童生的隊伍開始慢慢前進,官差們會仔仔細細的檢查他們的用具,衣著,一旦發現抄襲,當即取消今後科舉資格。
一直寄居在蓮花衚衕的周家少爺同穿著粗棉袍子,隨著人群往前移動,每走幾步,便要將昨日看過的舊題再在心中溫故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