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府的後院爬樹掏鳥。
轉眼間,羽青又出現在面前,他的眼睛彷彿沾染了血水,手持利劍,一步步向自己走來。
有誰在耳邊劇烈喘氣,彷彿地獄中發出的聲音。謝朗驚出一身冷汗,猛然坐起。
喘氣聲卻是真實存在的,他緩慢轉頭。不遠處,薛蘅黑色的身影靠著樹幹顫抖著,如同在寒風中瑟瑟飄搖的秋荻。
“娘………”她在喉間模糊地喊著,如同失群的羔羊,咩咩哀啼。
想起薛季蘭慈愛的目光,謝朗心裡頓時柔軟了一下,他在薛蘅身邊坐下,輕聲喚道:“師叔!”
她沒有反應,喘氣聲反而更加劇烈了。
謝朗在孤山見過一次她夢魘的情形,知象她這等高手,即使夜間睡著,內息也在運轉,夢魘後如果受驚,有走火入魔之虞,便不敢再喚,可也不敢走開,只得守在她身邊。
“小妹………”薛蘅再低喚了聲。
“小妹………”
天下間所有愛憐、至惜、哀楚、痛悔之情,彷彿都包含在這聲呼喚裡。謝朗一生之中,何曾聽過這樣的呼聲,不禁痴了。
他凝視著她的面容,再也不見白日的嚴肅、冷漠與清古,眼前的,只是一個被噩夢糾纏著的苦人兒,只是一個喚著親人的普通女子。
他忽有一種衝動,想將她身上籠罩著的那層薄霧撥開,將薄霧下的人,看個清清楚楚。
“不!”
淒厲的嘶聲嚇得他跳了起來,卻見薛蘅仍然雙目緊閉,她的手緊揪著胸前的衣襟,似是無法呼吸,又似要掙脫什麼。
謝朗手足無措,又不敢驚擾,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驚恐地翻轉、喘息,再慢慢平靜………
“師叔,你說,羽青真的死了嗎?”
走在崎嶇的山路上,謝朗沒話找話,努力想引薛蘅開口。
薛蘅的面色十分平靜,渾然看不出昨晚夢魘時的驚恐哀憐模樣,她步子也邁得很大,道:“袖箭正中心口,便是他師父雲海老人再生,也救不活他。”
謝朗哈地一笑,又嘆道:“羽青一生以箭殺人無數,最終死在箭下,也是報應。”
“報應?!”薛蘅望著天空,低低地說了句,“這人世間,真的有報應嗎?”
謝朗沒聽清她說什麼,笑道:“羽青殺了我軍不少弟兄。義兄若知道他是死在師叔手中,一定會上表替師叔請一大功。將士們也會視師叔為大英雄,啊不,英雌!”
薛蘅本略帶笑意聽著,聽到“英雌”二字,面露不悅,冷笑一聲,道:“誰稀罕!”
謝朗聽她象是瞧不起自己的同袍兄弟,不高興了,轉了口氣,道:“不過師叔是以詭計殺的羽青,可有些不太光彩。”
薛蘅面帶薄怒,道:“兵者,詭也!”
謝朗連連搖頭,駁道:“不不不,師叔,你沒上過戰場。你不知道,戰場上講的是真刀真槍,敵軍密麻麻地壓過來,你就是再長十個心眼都沒用,只能以血見血,才能活下命來。”
他語氣低沉:“師叔,你沒見過我義兄身上的那些傷疤,他那條命,是從一場場血淋淋的戰爭中爬出來的。”
薛蘅低聲道:“裴無忌?”
“是,師叔也聽說過義兄?”
薛蘅嘴角微扯,“裴無忌名滿天下,我怎會不知。”
謝朗卻忽然眼睛一亮,笑道:“師叔,以後我介紹你認識紅菱妹子吧。她是我義兄的親妹妹,天下第一等豪爽之人。”
薛蘅想起司詹冊子上記載過的事,道:“‘漁州紅翎’裴紅菱?”
謝朗有心拍她馬屁,點頭道:“是,原來師叔聽過她的名頭。紅菱妹子武藝出眾、性情豁達、光風霽月,和師叔一樣,都稱得上是女中豪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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