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康二年十一月初七,大雪。
宮寶華殿,簾幕深垂,地龍緩緩散發暖意,將凜冽嚴寒拒於門外。嵌了明瓦的窗格透進雪光,照的殿內頗為明亮。一株水仙養在案頭,碧綠的葉下秘色淺口瓷盤隱隱泛著幽光,花氣同殿中龍涎的香氣交纏,嗅之使人神思安寧。
案後身影略略一動,旁邊侍立的內監立刻趨步過來,小聲詢問,“皇上?”
“什麼時辰了?”皇帝合上折問道。
“已是申時了。”
“都這會兒了嗎?”皇帝皺眉,抬眼看了看一旁的偏殿,“裡頭都還有誰?”
寶華殿領內監王保低頭答道,“戶部張大人,博州府厲大人,還有定遠侯府的四……公。”
“還沒走啊?”皇帝有些頭疼地按了按額角,一抬手,“罷了,叫她進來吧。”
“是。”王保彎腰,退出了寶華殿。
……
偏殿裡比正殿要熱一些,張大人今天出門的時候穿的又有點多,坐久了不免有些昏昏欲睡,王保還沒走近,就聽見裡面傳來的呼嚕聲。相比之下厲大人則精神多了,就是喝了兩盞茶總想去更個衣方便方便,可又擔憂萬一皇上召見他要是不在就不好了,性一直憋著,憋得整個人都坐不住的樣。
比起這兩位,從早上開宮門就一直坐在這的霍臻端的是規矩無比,腰身挺得直直的,兩隻手平按在腿上,眼睛專注地盯著對面張大人旁邊小几上的蝙蝠紋,睫毛都不曾眨動一下。
王保一進來張大人就醒了,厲大人也急切地看著他,老內監輕輕搖了搖頭,走到霍臻邊上,低聲道,“霍公,皇上準您覲見。”
聽到霍公個字,對面張延陵臉上直抽抽,不知道是不是突然牙疼,就連一直坐不住的厲剛都坐住了。
身旁兩位大人的異樣,霍臻就跟沒看見似的,兩手抬起理了理袍袖,起身道,“有勞王公公。”
她這一起一立神清骨秀,意態端然,確有一番豪門公的氣象。只是看的兩位大人牙疼的似乎更疼了,坐住的也更呆了。
進了殿,王保趨步走到皇帝跟前,說道,“皇上,霍公到了。”老內監儘量壓低了聲,實在不想那個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再聽到皇帝耳朵裡去,他怵得慌。
天知道皇上會不會突然就怒了呢。
榮瑾放下書,臉上不動聲色,霍臻行過禮便在下站著,垂著眼,姿態漂亮的很。
可她這會兒越漂亮,皇帝就越是生氣,長成這樣,穿一身男裝,別說穿男裝了,你就是剃個光頭,誰還看不出來你是個女的?
把你晾在偏殿,就說明朕不想見你,一點眼色也沒有,來來往往那麼多大臣看著呢,給我從早坐到晚,你這是誠心氣朕,逼朕呢?
榮瑾越想越生氣,當年叫你嫁,你不樂意,不就是朕先娶了妃?可朕為什麼先娶妃不能娶你,還不是因為你爹,你哥哥們能幹,父皇擔心外戚勢大,所以才先娶進雲華壓你一壓。
朕也是不得已,可你竟連這點委屈也受不得,把求親的黃門使者都打了出去,把朕身為的顏面都打沒了,真是好大的氣性!
榮瑾想到這,冷冷哼了一聲,霍臻聽著,嘴角微微抿了抿,身後王保的腰彎的更低了。
看的榮瑾心裡一陣發緊,是了,誰能想到呢,誰能想到不過數年功夫,如日中天的定遠侯,戰無不勝的威武大將軍竟會沒了呢?就連大將軍的個兒也相繼戰死,雖說這一門忠烈為朝廷平定邊疆立下了赫赫功勞,卻終究是自己父把霍家用的狠了,到最後竟一個男丁也沒留下,就只剩了她。
當初不能娶她為妻的那些顧慮如今都成了笑話,可就算說一千個早知道一萬個若是當初,也只是馬後炮,什麼用處都沒有,他們已然錯過了。
他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