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
普緒克看見了熟人,一陣欣喜,可她任憑怎麼呼喊,他都好像聽不見似的。
終於,普緒克奔過去拍拍他的肩。
他緩緩轉過身來,露出的……卻是一張骷髏般猙獰可怖的臉,流淌著墨綠的濃汁。
他嘿嘿笑一聲,握住她的手腕,鋒利的爪子就朝她心臟掏來。
啊!!
耳邊傳來阿波羅的嘲笑,「愚蠢的凡人,這就是你自以為是的下場……」
……
普緒克倏然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粘稠的汗浸透了她的衣襟。
是夢……
她夢見了他了,這也是她第一次夢見他。
普緒克揉揉腫脹欲裂的腦袋,納悶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匪夷所思的夢。
手心一寸寸地涼下去,她愣了片刻,夢中一景一物依舊曆歷在目,連被撕裂的感覺都那樣真實。
這個夢帶有某種警示的色彩,好像要告訴她什麼似的。
普緒克拿起瓦罐,灌了口涼水。
天已經大亮。
她獨自睡在驛館冷硬粗糙的草蓆上,衣物完好,只有髮絲略顯凌亂。
若不是她頰邊輕輕淺淺的吻印,普緒克真要懷疑那人昨晚從沒來過。
他就跟虛無縹緲的影子似的,來去都如一陣風,沒有痕跡……
門外又傳來悶悶的敲門聲。
普緒克緊張的思路乍然被打斷,開啟門,阿道斯正站在門口。
他暗沉的面容上掛了一層霜,黑裡透紅,公牛似的身材把她擋得嚴嚴實實。
對方欲言又止,從牙縫兒間擠出一句話,「昨晚……有沒有什麼人來過?」
普緒克額角猛地一跳。
她不著痕跡地作出些許疑色的表情來,「唔,是克洛伊的那些探子又來了嗎?」
「不是探子。」阿道斯打斷道,鷹目般警覺的視線把內屋裡裡外外掃了個遍。
「奇怪。」他自顧自地嘟囔一句。
普緒克秀眉微皺,猜到昨晚的某些聲音被阿道斯聽見了,這才一大早來敲門。
「真的沒人潛入您的房間嗎?」他又問了一遍,語氣很沖,那樣子彷彿對自己的耳朵深信不疑。
「阿道斯,你過於緊張了。」普緒克面無波瀾,「回來之後……我總覺得你的脾氣比以前暴躁了些。」
阿道斯問不出什麼來,只好悻悻離去。
普緒克望著他的背影,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替那人遮掩,明明說出真相只是舉手之勞的事。
為了阻止阿道斯帶她出海,普緒克不得不裝病拖延時間。
好在阿道斯是個粗線條,些許拙劣的演技就能瞞過他。
普緒克一整天都萎靡不振,為神諭的預言而耿耿於懷。
她越來越覺得,自己不應該再留戀在那人的溫柔鄉中,她應該及早抽身而退,脫離那人。
否則,神諭上那些可怕的話,將會成真。
姐姐愛妮絲聽說普緒克的遭遇後,交給她一盞油燈。
那油燈是用特殊燭芯製造的,在夜裡點燃,明亮如晝。
愛妮絲說,如果她實在懷疑,就趁著那人睡著,用燈照一照他的臉,一切不就真相大白了?
普緒克第一反應就是不太敢。畢竟他曾經多次叮嚀她,切不可看他的臉……如果她違拗他的命令,他一定會對她發怒。
她想不明白,如果他真的是一個正常人,為何會如此吝惜自己的面容?
唯一的答案……可能就如神諭上所說的,他是一個怪物,一個惡魔。
普緒克如一個泥足深陷的人,深陷五里霧中,茫然看不見一丁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