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靜大學士微異問道:「她又如何了?」
「靜岷園裡給她住的小樓,本來就配著四大四小八個丫環,誰知道先前我去時,發現那八個丫頭都被女兒給趕了出來,進樓一問,你猜女兒怎麼說?她竟說這些年只習慣服侍人,不習慣被人服侍。」
曾靜夫人說著說著眼淚又流了下來,看著大學士說道:「你說這讓我這個做母親的聽著心裡有何感受?而且你也不要瞞我,我知道昨兒你遲疑那刻是為什麼,你不就是擔心皇后娘娘想要拉攏書院,所以不想讓女兒與她那個殺千刀的主家完全斷裂關係。」
曾靜想著先前管傢俬下裡的觀察回話,對桑桑的觀感也更好了幾分,這個多年未見的女兒雖說不怎麼愛說話,似乎有些不討喜,但實際上平靜可人,教養極好。他點頭捋須,想著皇后娘娘的交待,沉默片刻後說道:「畢竟是你我的親骨肉,無論皇后娘娘作何想法,她都不會再離開我們身邊,放心吧。」
便在此時,學士府外街上忽然傳來急驟的蹄聲,書院距離大門處極遠,但此時夜深人靜,這道蹄聲竟顯得那般清晰,甚至有些驚心動魄。
曾靜大學士微微蹙眉,站起身來望向書房外。
隨著密集的腳步聲,學士府管事恭恭敬敬帶著一位太監進入了書房。
曾靜看著那名太監的容顏,眉頭蹙得更深了些,揮手摒退所有下人,親自斟了杯茶遞到那名太監身前,張了張嘴卻沒有說話。
書房裡一片安靜。
曾靜以為是皇后娘娘詢問女兒自老筆齋歸來一事,在腹中想了諸多說辭,然而還沒有等他開口,那位太監卻是微笑說道:「曾大人,是陛下的旨意。」
曾靜先是恍然大悟,難怪來的是林公公,接著便是疑惑不解,天啟年來大唐風調雨順,官清民安,極少有這等深夜急旨之事,即便是邊境有事,按道理陛下也不可能派太監來召自己這個文臣入宮,而且竟然派來的是陛下宮中最得用,也是品秩最高的太監首領。
林公公沒有給曾靜更多思考的時間,輕聲說道:「陛下知曉大學士父女重逢的喜事,很是高興,明日大概便有相關旨意下來,今夜先來給大人道喜。」
道喜不用深夜前來,曾靜知道這道旨意必然還有後話。
果然,林公公繼續說道:「只是桑桑現如今在戶籍上還是寧缺的侍女,為防民間議論,陛下請大學士今夜先把她送回老筆齋。」
曾靜面上隱然透出怒意,心想陛下這道旨意完全是亂命,哪裡來的拆散骨肉逆人倫的道理,沉聲說道:「我要進宮面見陛下。」
林公公似乎早已猜到他會有此反應,毫不驚訝,向前走了兩步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這是書院院長的意思。」
曾靜大驚,不可置信問道:「夫子……回京了?」
林公公感慨說道:「不錯,夫子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對宮裡傳過話了,您應該很清楚他老人家難得說句話的份量,就算他老人家說要陛下把大明宮給拆了,只怕陛下也只有真把大明宮給拆了,誰讓我們的陛下這輩子都把自己視作夫子的學生,從未有半分違逆?」
曾靜猶豫。
曾靜夫人在旁忽然顫聲說道:「我已經失去她十幾年了,我女兒不願意離開,誰也別想把她從我身邊再帶走。」
曾靜夫人不是高門大閥出身,與清河郡那些大姓更沒有任何關係,在嫁給曾靜為妾之前只是名最普通的民女,而在大唐,也正是這些民間最普通的人,他們的感情和是非觀才會最樸素,也最堅定。
在這種樸素堅定的感情與是非觀前,權力和力量往往會失去它們本來的魔力,無論是夫子還是皇帝,或許都要暫避一二。
林公公微微一怔,對這位學士夫人暗生敬意,和聲說道:「夫人您誤會了,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