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他瘸著腿在月下悲哭的模樣,清和呆怔良久,轉身不願與他計較。
和他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始作俑者已經死了。
她再怎麼遷怒,難道還要成為謝折枝那樣心窄怨毒的人才罷休?
她怕她的心變得醜陋。
怕嚇跑她的阿池。
阿池倘能回來,她願意試著放下,試著寬宥,試著做個仁心仁德、為民稱頌的好人。
可為何,一定要有人逼她動殺戒呢?
「拔了他的舌頭。」
「是,小姐。」
走出幽暗的巷子,清和置身太陽光下,春和景明,萬物明媚。
耳邊迴蕩紈絝子肆意詆毀池家聲名的輕狂之語,她冷笑兩聲,倏爾臉色微僵,半晌幽幽嘆口氣。
阿池……
做個好人,太難了。
心間裂縫越來越大,大到快要偽裝不下去,快要透出內裡受壓制的陰狠毒辣。
她閉上眼,再睜開,走出一段路被街上嬉鬧的小童奪去注意。
六七歲大的稚子,穿著輕薄艷麗的春衫,一堆人簇擁著長相最為明麗的小姑娘,嘰嘰喳喳商量該去哪兒放風箏。
不過片時,小姑娘越眾而出,手裡仍拿著一支紅艷艷的糖葫蘆:「你在這做甚?要不要放風箏?我請你吃上面最大最圓的糖球球。」
窩在角落偷看她們嬉笑的小孩子被抓包,面色羞窘,低頭不知說了些什麼。
小姑娘牽過她的手,落落大方地將她從寂寞之地帶進歡聲笑語。
清和看得眼睫微濕,發自真心地綻開笑顏:真好。
當年她的阿池也是很有膽魄地牽著她的手,笑容燦爛地邀請她同玩。
遺憾的是那日也沒玩成。
反而連累阿池為她擋箭險些喪命。
她笑容收斂,丟下一眾侍婢獨自前往【棲春寨】。
人到了那並不進去,只是站在【棲春寨】的門口,不成想看見一位故人。
「沈姑娘?」
妙風移步上前。
昔年雲桂樓花魁,鍾意『池三公子』,遭拒,為斷情遠避盛京,屈指算算也有五六載了。
五六載,物是人非。
「妙風姑娘。」
妙風觀她眉梢猶有鬱色,柔聲勸慰:「沈姑娘,萬望節哀。」
清和迎著春風看向不遠處熱熱鬧鬧的寨子:「你也相信她死了嗎?你們都道她死了,我不信。」
「我也不願相信。」
妙風心生悵然:「我才去了她的衣冠冢祭拜,今日歸來,便想著來這看看。」
兩人都不肯進去,杵在原地回望她們散落歡聲的前塵。
前塵裡,那人眉目如畫,俊俏風流。
盛京四景中最喜【棲春寨】,【棲春寨】內諸多娛樂,尤愛『點鴛鴦』。
旁人與她『點鴛鴦』她當拒則拒從不怕得罪人。
少年時期的池蘅,空有好色犯渾之名,內有赤子之心,驕陽之烈,春日之明。
以至時至今日,妙風都想著『他』,念著『他』,忘不了『他』。
站在門外看夠了,清和未置一詞,安靜離去。
目送她遠去的背影,妙風搖搖頭,多少年了,霧裡看花,她還是看不透這人。
經年重逢,走回租住的小院她驀然清醒——原來沈姑娘不笑之時是這樣的。
無風無火,無怒無驚,如紫金爐裡徐徐飄出的白梅香,香是冷的,散在空中,沒她可留念的。
人活著,失魂落魄。
又比這世上絕大多數人看起來斯文體面。
真真是矛盾。
妙風心想: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