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63部分

蓮笑得更厲害,她今天似乎特別高興,連徐小農給她倒的酒,也一飲而盡,王緯宇認為是個好兆,也許真的會“ 鴛夢重溫”吧,那樣就不枉一番苦心孤詣的安排了。

廖思源覺不出自己的語病在哪裡:“ 怎麼?難道不是狗子他娘馱著我走遍整個工地?”那匹良善的牲口,忠實地、吃力地在泥塘裡掙扎,儘自己的職責,雖然被賜予難聽的名字,但並不後退,仍舊默默無聲地向前〃著,不是相當令人可敬的嗎?“ 哦!那都是過去的事,現在回想起來,倒不覺得當時多麼苦啦,如同喝酒一樣,剛沾在舌頭上,又麻又辣,回過味來,就又香又甜啦!”

王緯宇說:“ 其實老廖並未把話講完,喝酒還有最後一個過程,該是冒酒臭了!”

“確實也是如此,如今我也是第三過程的產品了。”他的平淡語音,使整個場面又冷落下來。

“老廖,你多心啦!”王緯宇感到有些失言了。

“不,你說得一點不錯,今天趕到這裡來,就因為你倆,一個過去的領導,一個現在的上級,難得在一起的機會,特地向你們辭行來的。”

“廖伯伯,你終於還是要走?”

“我不知該怎麼謝你這幅畫?我總算能夠帶著歡樂走了。”

謝若萍關切地問:“批了嗎?”

陳剴從口袋裡掏出來護照、飛機票:“ 呶,都辦妥了。”兩位工廠前後負責人沉默了,謝若萍充滿了惜別之情,不勝依依地問:“什麼時候啟程?”望著那一張孤零零的飛機票,突然想起了那位文弱的廖師母,她們倆一起度過那急風暴雨的最初幾年,她也曾陪過謝若萍在門後馬紮上守候丈夫。那是一位和善的,然而是軟弱的,總是像藤蘿一樣,要依傍著什麼的女性。兩口子一塊從國外衝破封鎖阻撓回來的,如今,只剩下廖總孑然一身地走了,他把她扔下了,難道能帶著骨灰盒走嗎?

廖思源回答:“明天坐飛機去廣州,然後經香港——”

人們都像啞了一樣,惟有鳥兒不理解人們的心境,在歡快地囀鳴喧鬧在廊簷花枝間。過了好一會兒,於蓮望著那幅即將完工的寫生,冒出了一句:“ 廖伯伯,不理解你為什麼執意要走?你以為歡樂只在畫面上麼?”

“蓮蓮,我是個冒酒臭的人,殺風景啦!”

十里長亭,送別辭行,本是生活河流裡容易掀起的波瀾,往往要觸動人的心絃,何況像斷線風箏,遠涉重洋,從此一去不回頭呢?也許他不應該走,因為撇下的是母親似的祖國呀!但是,話說回來,他作出走的決定,總是考慮再三。肯定,他為這種割捨痛苦過,然而他還是下了狠心,一走了之,難道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麼?二十五年,一個世紀的四分之一,會不在他腦海裡印下一絲值得懷念的印跡?有的,毫無疑問,甚至是很多很多。所以今天批下來,明天馬上離開,不打算多停留,免得在腦海裡生出許多猶豫,懊悔,來折磨自己。

誰也沒心思把杯子舉起來了。

於而龍站起來:“廖總,走走去吧,我陪你看看古廟吧,恐怕你還是頭一回來吧?”

“是頭一回,但也是最後一回。”

他們倆步出了芬芳的院落,沿著曲折的路廊,登上了另一層樓殿。在那裡可以眺望到西山坳裡的羅漢松,也可以瞥見到半山腰裡舍利塔的圓頂。低下頭俯視是緊貼大廟後牆的湍急的水澗,那位穿著紅白藍三色旗似的舞蹈演員,那位十二月黨人,那位左派,正在嘻嘻哈哈地照相玩。

“怎麼?老廖,已經毫無任何挽回的餘地了麼?”

不遠處的田野裡,一畦畦的冬小麥長得肥黑茁壯,廖思源把眼光落在綠絨似的麥苗上,落在壟溝裡背陰處餘下的骯髒的殘雪上,似乎不曾聽到於而龍提出的問題,又似乎已經答覆了地不再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