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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部分

善於變了,有時候緊盯著他,到底想弄個明白,也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弄不準究竟什麼色彩。他在擁護你的時候,留下不贊成的因素,而在反對你的時候,又使你感到支援和同情的溫暖。他需要你的時候,可以跪下來吻你的腳後跟,可又不讓你感到他下作,相反,他一腳無情地把你踢開,倒陽關三疊露出戀戀不捨的樣子。他會哭著笑,也會笑著哭,他能把死人說活,也能把活人推進地獄裡去,連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從不落井下石,認為那樣做,狗味太濃,而他,乾脆連那個推人下井的人,也一塊推下去,這才叫做無毒不丈夫。至於擁抱你的時候,摸摸你的口袋,幫你推車的時候,偷偷拔掉氣門心,那都是興之所至的小動作,不在話下了。一句話,一切從需要出發,這是他的座右銘。“要是趙亮活著——”於而龍想起老林嫂剛才說的話。“ 那麼,他說不定會驚訝,怎麼播下的是稻穀,長出來卻是稗子呢?……”

錯誤總是積累而成,存在著許多歷史淵源,決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正如地殼下的能量活動一樣,只是到了不能承受的程度,才會發生地震。所以,過錯既有今天的,也有昨天的,而今天和昨天又是無法分割的,稗子在稻田裡,並不是一天就長那麼高的。

於而龍,感到自己在思索中走得夠遠的了,正如他兒子、姑娘,和那個舞蹈演員給他的評價一樣:爸爸是個循規蹈矩的虔誠君子。

所以決定往回走了,免得江海派人來接,找不到他。

但是,他突然站住了,那叢扇狀的灌木林,像屏風似的擋住去路。媽的,他罵了自己一聲,怎麼會把這樣一處重要的遺蹟給疏忽掉呢?

他的兩腿不由自主地朝那兒——三十多年前曾經避過雨的小灌木林走去。當然,他知道,沼澤地上,隔不兩年,就要燒一次荒的,很明顯,不知是第幾代增殖的灌木林了,長得更茂密,更蒼鬱了,密不通風,成為黑壓壓的一片。但方位決不會錯,因為鵲山千萬年蹲在湖邊,是不會移動半分的。他在心靈裡覺得,似乎蘆花還在那兒等著他,他害怕驚動她似的,輕輕地撥開蒿草和蘆葦,朝她走去。

那時,他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壯實的漢子,一個濃眉大眼,英氣勃勃的游擊隊長,一個魁偉頎長,充滿精力,初步覺醒了的漁民。就是這座擋得嚴嚴實實的灌木林,它遮住了頭上的細雨,也遮住了四周的冷風,兩個人緊緊地挨在一起,那是第一個把身體纏靠住他的大膽女人。世界上沒有任何兩個物體,會比相愛的人貼得更緊,他都能覺察出她的心,跳動得那樣激烈,但她的面板卻是冰涼冰涼的。

驀地,他聽到了一個女人在說話的聲音,確確切切地聽到,不是幻覺,不是夢境,他頭髮一根根直豎起來,那腔調是陌生的,但語意卻驚人的雷同,他不禁愕然地站住了。

“……你不要折磨你自己了,……真的,你不該這樣跟自己過不去,他是你的……”

於而龍對於虛無縹緲,捉摸不清的,諸如命運之類的題目,有時倒會產生一點唯心主義的想法,但對於實實在在的,擺在眼前的事物,他是個嚴峻的唯物論者。他不相信返靈術,更不相信西方無所寄託的徘徊者,吞食大麻葉後產生的譫妄境界。不是的,他向前又走了兩步,聽到了另外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回答著剛才的話,但並不像是答問,而是循著自己的思路,在探索一個什麼複雜的問題。

啊!敢情沼澤地上,不光是他一個人,還存在著第二者、第三者呀!

她在娓娓地敘述,又像在輕輕的自語:“ ……其實,我也並不後悔自己走過的路,因為終究是自己走的,有什麼好怨天怨地的呢!告訴你吧,也許我是個不幸的人,儘管我不相信,然而生活總給我帶來不幸。我被一個完全不應該愛我的人愛過,然後,我又去愛一個並不愛我的人。十年,回想起來,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