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月娥將兩個搪瓷盆放到飯桌上,招呼道:“那告狀信都看了多少天了,再看一百遍也看不出花兒來,先來吃飯吧!”
葉家今天的晚飯是一盆黑麵饅頭,一鍋白菜燉粉條,還有半缸子蘇伯湯。
牛肉、西紅柿和奶油的混合香氣,令人垂涎欲滴,四哥嗅了嗅鼻子說:“媽,我也想吃蘇伯湯!”
“等你妹吃完了,讓你喝口湯,今天打的湯多。”
蘇伯湯是廠裡專門給蘇聯專家準備的小灶,憑著小閨女的體檢單子,常月娥偶爾能從食堂打一份回來。
不過,自打裁縫生意被叫停後,她打菜的量就從四勺銳減到了一勺,勉強夠葉滿枝一個人吃的。
常月娥覺得閨女最近氣色紅潤,頭髮烏黑亮澤,實在不像貧血的樣子,正想問問她這蘇伯湯得吃到啥時候,卻被一陣很重的敲門聲打斷了。
“葉滿枝!葉滿枝!你給我出來!”
嘭嘭嘭——
敲門聲打擾了正在愉快舔爪的梨花,小貓警惕地蜷起身體,炸成一團蓬鬆的蒲公英,衝著門外咪咪叫了兩聲。
梨花的兇惡威脅無濟於事,大門沒上鎖,幾下便被拍開了。
發現來人居然是徐大軍他媽,常月娥只愣了一秒就伸手攔人。
徐大娘卻一把揮開她,徑直衝向那個穿著湖藍色旗袍的小姑娘。
“葉滿枝,你什麼意思?誰讓你把我家登記成裁縫店的?”
葉滿枝啞然一瞬,問了句廢話:“什麼什麼意思?”
“你少跟我裝蒜!人家工商所的同志說了,是大軍小姨子幫著填的登記表!還讓我家趕緊去所裡交錢,取營業證!”徐大娘橫眉立目地罵道,“你說你小小年紀,心腸怎麼那麼歹毒呀!”
乍然聽到這種訊息,葉家人全都驚疑不定地望向偷偷作妖的自家姑娘。
特別是常月娥,驚訝又想笑,她只覺得女兒膽大機靈,比瞻前顧後的老葉強多了。
自家只是接了點私活,做衣服充其量算是小手工活。而老徐家若是有了營業證,那可就是實打實的小手工業了!
葉滿枝本人還算淡定,一臉疑惑問:“大娘,我幫您家辦了這麼大的事,您不感激我就算了
,怎麼還倒打一耙呀?認真說起來,這還是您家那封告狀信給我的啟發呢!”
“您看啊,您家有縫紉機,手藝也不錯,有了營業證以後,必然會被街道要求接受改造,去‘服裝生產合作社’上班!這不就能為您家多爭取一個工作崗位嘛!”
徐大娘一雙三角眼耷拉著,憤然啐道:“我呸!狗屁的工作崗位!”
那合作社招人也是有門檻的。
她家會做衣服的只有大兒媳一個,但兒媳婦單位的工資比合作社的裁縫高,哪能丟了西瓜撿芝麻?
原本她家每月能有七八塊的外快,可是被葉滿枝這樣一攪和,她家算是在工商所和街道辦掛上了號,即使不去領那張營業證,短期內也別想接私活兒了!
見她被氣得面容扭曲,葉滿枝心中痛快的同時又有點害怕。
腳下悄咪咪挪動,一點點躲到了她爸身後,自覺安全得到了保障,她又往對方旺盛的心火上添了一把柴。
“大娘,我姐去不成,不是還有您嘛!那合作社裡,除了裁縫,也需要別的工人。我看您在招攬活計這方面還挺厲害的。我姐挺著大肚子,您都能幫她招攬十幾份手工活呢!像您這樣的人才,去了合作社一定有用武之地!”
被扯下遮羞布的徐大娘頓時惱羞成怒。
她讓兒媳婦乾點活怎麼了?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要不是葉家人多管閒事,怎會造成如今的局面?
想到自家的損失,徐大娘愈加心痛,一邊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