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明吧,否則回去後組織上說我沒到這兒來過。反正我到這兒來向你們反映了情況是事實。”黃成想,哪怕有個類似的“聖旨”也好。他自然不敢暴露自己是個逃犯,說話得與剛才擅自當上的特使身份相符才行。
“你有車票吧?”
“有。我是組織正式派來的,當然有車票。”
“車票就證明你來過了嘛。”
黃成瞠目結舌,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地狡辯:“但沒有個憑證,人家會說我到了北京也不一定受到了你們的接見啊!比如大門口就有很多人沒進來成。”
軍官早就猜到了黃成的逃亡身份和意圖,這樣的人他天天都在領教。面對黃成的黔驢小技,他既覺得可憐,又覺得這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他深深地感知,在無數的上訪者中,雖大有無辜善良者,但也不乏因為自身的秉性而致禍的。只要讀讀他們的狀子或聽他們講一會兒話,就可發現在他們身上,常明顯地有些難相處或易招惹事非的脾氣,如偏激好勝、好出風頭、多嘴多舌、尖酸自私、目無領導、專橫暴躁、心胸狹窄、自作聰明、驕傲自大甚至理想主義等等,而且都有一張將這些德行充分展現、不甘寂寞、不顧別人感受、好顯示自己聰睿高明正直的臭嘴。這些好象與政治問題無關、但如果又突出得與眾不同了的毛病,一旦碰上*這樣的氣候,加之陰錯陽差,便以各種形式演變成了他們政治上的災難,所以,毛主席一再提醒要正確區分和處理敵我矛盾和人民內部矛盾。黃成的事當然也是個小小的內部矛盾,但他愛莫能助。他知道,上訪者們都比較天真,都希望告上一狀就立刻獲得一張判決書的。
他微笑著對黃成簡單解釋:
“我們只接收反映,不開證明。”
“啥子證明都不開?”
“不開。”
“收了材料呢?”
“也不。”
“收條也不打?”
軍官搖搖頭,嘴裡一個字也不恩賜了,合上了只給黃成記錄了一頁多的本子,套上了肥大的筆帽,站起身,好象要出去辦點什麼重要的事。
黃成只得跟著站起來。他心亂如麻,違心地說了聲:“麻煩了。”以期最後的禮貌能感動對方而扭轉局勢。此話果然有效,使軍官暫且放下了彷彿應立刻去辦的要事,緩步同他一直走到接待室門外走廊口,還和藹地同他握了握手。
出了接待站房院,黃成象掉了魂,狼狽地不知該去向哪兒了。
接待站房院前的庭院裡,徘徊著一些人,這些人全是從接待站裡出來的,神情都十分恍惚,好象在接待室裡捱了頓莫名其妙的痛打,也好象在裡面丟失掉了什麼,個個表情苦楚。黃成茫然而本能地走向他們。
大家稍稍定神後,誰都擔心惟獨自己受了虧待,相互打聽:
“得了東西了嗎?”
對方立即反問:“你得了嗎?”
“唉——。”表情極其黯然。
“我也沒有。”
於是,相對苦澀地搖頭笑了。
失敗的平等,是醫治絕望痛苦的良方,發現別人同自己一樣結局,豁達的美德便產生了。他們聚集在一起,很快地親近起來。大家不久就大體知道了各位是來自何省何地。
友誼產生了,便相互簡介冤情,罵*他們的那些王八蛋的娘,也替對方打抱不平,英明果斷地出些隔靴搔癢的高招,指點迷津,互享著同情和理解。大家或蹲或站,或從這個人群走向那個人堆,誰也捨不得離開這難得進來的大院。
他們以譏諷憐憫的目光,打量著那些從身邊急奔而過的、剛進大門來的幸運兒,幸運兒們一個個都神情緊張兩眼放光,興沖沖地奔向接待室。他們又以幸災樂禍的微笑,歡迎從接待室出來的新夥伴,新夥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