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數箭,垂死回到了府邸。他已經發現了國君的險惡意圖,知曉自己並不能逃離生天……可是,他在臨死之前,卻一定要再看一要臨盆的妻子,告訴她:快走——
他的母親,傳聞中美豔絕倫的莊姬,抱著父親的屍體,最終將孩子生在了沿廊,要不是靈虢夫人賜給她的一位宮婢,把孩子想辦法抱去了靈毋宮,只怕她連死也不能瞑目。最終她選擇自刎而死,用自己的屍體,攔住瞭如狼似虎的內廷衛。
給她的兒子留下了一線生機。
趙諶凝望著兒子,彷彿回到了兒子被送到他手上的那天。那個孩子包在鵝黃色的襁褓裡,為著服喪,繫著淺色的絲綢帶子,白胖可愛。
他抱著襁褓,被孩子軟乎乎的小身子嚇得一跳,卻礙著面子強裝鎮定。直到那個孩子朝著他笑了,露出嫩紅的牙齦,笑容無辜,他才感覺心頭一軟,渾身都放鬆了下來。他還記得第一次握住孩子小手的感覺……像是被全心全意地依賴著。
從此便再也放不下那隻小手。
“國君礙於靈虢夫人不能除掉你,便命我將你養廢,”趙諶說著說著,聲音低沉下去,又變得柔軟了一下,似浸透了溫水,“可是我將你放在自己身邊,養著養著,就再也不忍心了……”
何止是不忍心呢?
那麼些年,他無時無刻不在擔憂他的阿奴,怕他渴了餓了,冷了熱了,怕他幼小被人哄騙,一遍遍篩過府裡的人,最後乾脆放了大部分人離開,只留下自己從前栽培出來的勢力。阿奴長大後,還抱怨過府裡空空蕩蕩沒有人氣……他怕阿奴因為範氏漸漸養成畏縮的性子,乾脆帶了阿奴單獨開院,甚至鮮少與妻子同睡,阿奴與他親近,自信活潑,範氏反而與他漸行漸遠。
現在想想,也難怪申華一開始不喜阿奴,他似是為著阿奴放棄了許多,然而當時,他卻完全不覺得。他把阿奴當成自己的兒子,阿奴便是他的責任。
是他心尖上的珍寶。
趙元回過神,發覺自己已經滿臉是淚。
雖然他是個異世而來的靈魂,然而這個身體卻自有本能,聽到生父生母的事情,便感到傷心欲絕……可是更讓他想哭的,是趙諶的目光。
趙元囁嚅地問:“阿、阿父……那天,在哪裡?”
趙諶目光剎時變得黯淡。
“阿奴,我幾乎算是國君養大,又受他提拔……我只能說,當日之事,我沒有參與分毫。”
趙元便懂他的意思了。沒有參與,只是旁觀。
可是他渾身軟綿綿的,既提不起勁去哭,也提不起勁去悼念或者責備……那畢竟是趙元的事情,而他,就算把這份愧疚藏在心底一輩子,也要承認,他不能因此疏遠趙諶。
就算日後他無法面對這個身體的生身父母,也不能阻止他喊趙諶一聲“阿父”。
這麼多年了,他難道是為著一時衝動依戀著阿父嗎?
這份感情日積月累,不過是他從未察覺罷了。
趙元還記得小時候長牙發燒,趙諶整夜沒有挨床。他不舒服亂哼唧,趙諶就一遍遍換上新的布纏在手指上,給他摩挲著牙齦,抱著他哄他喝水……他頭一次練字,被小篆筆畫繞暈了頭,想要裝病偷懶,趙諶那麼精明的人,卻完全沒發現他是裝的,急得抱起他就往秦侍醫的宅子跑……
這樣的事情,還少嗎?
趙元輕嘆一下,看著他爹:“阿父,其實現在國君已經不是為了控制我,而是想要轄制你啦……他讓我娶他的女兒,不過是為著讓你知道他不會殺我,好安心替他賣命罷了。”
直到今天他才把從前的很多事聯絡起來,明白是怎麼回事。那次他在虒祁宮裡被廖大人救下,去的那座宮殿,只怕就是靈毋宮……甚至那個對他很好的宮女,也許就是當年把他抱進靈毋宮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