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諶擺擺手,比起這種心思,讓他更吃驚的是,自己竟絲毫沒有愧疚和動搖。
許是從今年開始,國君種種不耐的舉動,讓他對阿奴一日擔心甚過一日,總有種朝不保夕的感覺……阿奴對國君而言,似乎已經不僅僅是臚拓的兒子,一個區區小兒,而是代表了臚氏一族死而復甦的一絲火苗,是對他掌控至高君權的一堵高牆的殘影,哪怕推倒了牆,連一塊餘下的磚石,也無法容忍。
“範氏那邊,無論你如何去想,切記她還是你的主母,該你做的,不要怠慢。”他起身朝內室走去,並不去看立秋隱忍的表情。
木樨園裡雖然沒有設火炕,但內室仍然佈置得十分暖和。牆上掛了厚實的壁毯,地上一層毛氈一層羊毛的地衣,床榻四周垂著厚實的床幔,隔擋了涼氣,趙元睡在今冬新制的棉被裡,四仰八叉,連銅婆子都踢到了拐角。
趙諶把床幔掛起,坐在榻邊摸了摸兒子的肚皮。這段時間又是受傷又是生病,連原本圓嘟嘟的小肚子都癟了不少,讓他摸著很是心疼。特別是這兩天,自從知曉無緣見面的弟弟下葬,阿奴的情緒就一直低落,飯也沒吃多少,晚上覺也睡得不踏實,往往到了早上才能睡熟一些。
這也是立秋怨恨範氏的緣由之一,她覺得範氏造了孽,只怕是嬰孩怨氣衝到了阿奴,堅持要讓人來扮方相氏驅小鬼,硬叫立春給勸阻了。
“阿奴?”趙諶喚道。
趙元迷迷糊糊就醒了,可見睡得也不如看見的那樣好。他瞅著趙諶看了一會兒,就軟綿綿地喊:“阿父……渴了……”
趙諶嗯了一聲,抱了他起來,裹著毯子倒水給他喝。水一直都在燻爐上熱著,只怕他因屋子裡熱氣太足夜間口渴,偏夜裡睡得不沉,起來一回便喝一次水,結果前天夜裡竟然尿溼了褥子。趙諶反覺兒子可愛可憐,只是趙元自家羞憤不已,從晚飯後便堅決不喝水。
趙元清醒了,頭一件事就是掙扎下地,然後去被子裡摸索。
趙諶隱含笑意道:“我摸過了,未曾尿床。”
“阿父別說啦!”趙元簡直氣死了。那天晚上他就喝多了水,又夢到自家上廁所,結果竟然真的尿床了,一輩子的黑歷史啊!偏生他爹還老提這件事!
“好了,為父再不提,你趕快去洗漱,”趙諶不逗他,催他把燻暖的衣服穿上,“原珏臻鋮只怕已經到了書房了。”
趙元懷疑地斜他一眼,嘀嘀咕咕把衣服穿上,洗漱吃早飯。
也不知是不是應了那句“睡不醒的冬三月”,他如今就跟那冬眠的熊似的,天天怎麼睡都睡不飽,早上還得早起去唸書。從前好歹學生還有個雙休和節假,如今節假雖然也有,雙休卻沒了,日日月月的,除了自個兒生辰那天可免去上學,尋常想偷個懶?除非秦侍醫開證明啊!
第50章 髓餅
正陽懷夕一大早等在木樨園門口,趙元一出來,三個小孩就匆匆趕去外院書房。原珏和臻鋮倒輕鬆,桂苑就在葛草院旁邊,比起趙元還能多睡一刻鐘哩。
“我讓你們打聽的事情如何了?”趙元邊走邊啃著一塊巴掌大的髓餅。
正陽懷夕面面相覷,心裡哀嘆。那哪裡是打聽?分明是偷聽啊……他們學武才幾年?竟讓他們去聽外書房的牆角!還沒到牆角呢,他們就被乙簇從窗戶給拎進去啦!
正陽素來是個老實的,剛要開口呢,袖子就被懷夕悄悄拉了一下。懷夕搶道:“打聽到了,沒有娘子什麼事,反而那虞氏與娘子有仇哩!”他不敢說虞氏打著盼望郎君戰死的念頭,即便從頭聽到了尾,也不敢把那不該說的透露分毫,只得說些細枝末節的含糊趙元。
趙元咬著餅,停下腳步聽他說完,若有所思。這樣一來,才說得通,他這兩天就一直在琢磨,實不清楚自家一個六歲頑童,哪裡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