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時期的舊貨,老要掉鏈子,騎到醫院肯定是兩手黑油。可她非要騎車上班不可,為的是路上繼續盤問我,可是我把話扯到別的地方去。
“媽,你為什麼不和爸爸離婚?”
“幹嘛要離婚?”
“你要是早和他離了,我也少挨幾下打。”
她笑得從車上跳下去。到了“文化革命”裡,她終於知道了我的事情:我和許由玩炸藥的事敗露了,我被公安局拘了進去。這驗證了我爸爸對我的判斷;我是個孽子,早晚要連累全家。
我媽媽始終愛我。她對小轉鈴說,人生是一條寂寞的路,要有一本有趣的書來消磨旅途。我爸爸這本書無聊之極,叫她懊悔當初怎麼挑了這麼一本書看。她羨慕鈴子有了一本好書,這種書只有拿性愛做鑰匙才能打得開。我和小轉鈴好的事知道的人很少,她居然能打探出來,足見手段高明。我媽媽喜歡小轉鈴,她說鈴子“真是個好女孩”;可是我最後還是搞上了二妞子。這個事裡多少有點和我媽抬槓的意思。
我認為無論是二妞子還是小轉鈴都不會背叛我,所以很自信地說:“媽,你知道我什麼了?”
“你和你爸爸到底不一樣。你是我生的嘛!”
“怎麼啦?”
“寫詩呀,你的詩文我全看過,寫得真他媽的帶勁。你還說,活著就是要證道,精彩。你還不知道道是什麼,告訴你,道就是你媽,是你媽把你生成這樣的!”
她啪一聲打個榧子,轉瞬之間,年輕時傾國傾城的神采又回到臉上來。我覺得全身的血都往頭上湧,差一點中了風。寫詩乃是我的大秘密,這種經歷與性愛相仿:靈感來臨時就如高潮,寫在紙上就如射精,只有和我有性關係的女人才能看,怎麼能叫我媽見到!我頓時覺得自己成了褪毛的雞。連個遮屁眼的東西都沒有了。桌子上火柴、香菸、筷子劈里啪啦落了一地,我急紅了臉吼出來:
“小轉鈴這壞蛋!下次見面宰了她。媽,她把我稿子給你了?還給我吧!”
“稿子還在她那兒,我影印留了底。你想要,拿錢來換,影印費三百元!”
“太貴了,半價怎麼樣?算了算了,反正看進你眼裡也拔不出來了。你再別提我寫的東西,那不是給人看的,行不行?尤其不能給爸爸看,你給他看了我就自殺。”
“好,不給他看,真怪了,這又不是什麼壞事情,你躲我幹嘛。你還寫了什麼?拿來給我看看。”
從我媽那兒回來,我下了一個大決心,從今以後再不寫詩,也不幹沒要緊的事,我也要像我爸那樣定正路,爭頭名。我的確是我媽生的,這一點毫無問題,我也愛我媽,甚至比愛老婆還甚。但是我一定要證明,我和她期望的有所不同。
三 十 而 立
六
第二天輪到生物室衛生值周。以前衛生值周我是不理睬的,任憑廁所手紙成山。如今不同了。我不能叫人挑了眼去。我提前到校,叫起許由來,手持笤帚開始工作。
這樓裡大小三十個單位,每單位輪一次衛生值周。輪到校長室。校長親自去刷洗廁所。這是因為學校里人心浮動,校長想收買人心。如今王二想走正路,說不得也要來一回。掃完了廁所,到化學實驗室討了幾瓶廢酸,把廁所的便器洗得光可鑑人。後來一想,光刷了廁所不成,人家不知是誰幹的。我弄來幾幅紅紙寫了大幅的標語,廚所門上貼一張:
“歡迎您來上廁所!生物室宣。”
小便池上方貼的是“請上前一步——生物室鄭重邀請。”
廁所門背後是:“再見。我們知道您留戀這優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