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告訴尼克,我可以找份工作,比如一份自由職業,這樣我們就可以開始一個家庭,真正開始過日子……
“那眼下的日子又算什麼?”他說。
“煉獄。”我的腦子裡冒出一個念頭,卻沒有說出口。
“那眼下的日子又算什麼?艾米?嗯?那現在的日子在你眼裡又算什麼?讓‘小魔女’來說說看,我們現在過的日子就不算真正的日子了?”
“這不是我所希望的日子。”我說道,他聞言朝我邁了三大步,我頓時冒出一個念頭,“他看上去好像要……”突然間,他的手猛然扇上了我的身子,我立刻一頭跌了下來。
我們都倒吸了一口氣。他把另一隻手握成了拳頭,看上去好像要哭出來的模樣,他已經不僅僅是內疚,而是完全嚇呆了。可是有件事我想要講清楚:我倒是很明白自己在做什麼——我正在千方百計地惹惱他。在此之前,我眼看著他一步步縮排了自己的殼,於是希望他好歹能說些什麼,做些什麼,就算那些言行算不上好,就算那些言行糟糕透頂,可是好歹得做點什麼啊,尼克,不要把我扔在一邊完全不理,彷彿我是一個幽靈。
我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做。
如果丈夫打我的話,我該怎麼辦呢?我還從來沒有想過這一點,因為我還從來沒有遇上過對太太施暴的丈夫。(我明白,我很明白,不就是人生如戲嗎,暴力可不受社會經濟地位的阻隔,不過這事仍然讓人難以置信,尼克居然會對我動手?)我這些話聽上去油腔滑調,不過眼前的一切實在荒唐至極,我居然成了一個捱打的妻子,眼前是“小魔女艾米和打老婆的丈夫”。
他倒是一再道了歉,還答應考慮一下去進行諮詢——我還從來沒有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不過這倒也是件好事。在骨子裡,尼克的人品非常好,因此我願意把此事拋到腦後,相信這只是一時反常,是因為我們兩個人都肩負著太大的壓力。有時候我會忘掉一點:儘管我覺得自己壓力很大,尼克卻也並不輕鬆,是他把我帶到密蘇里州來,他還扛著這副枷鎖呢,因為要讓悶悶不樂的我感到心滿意足。對於尼克這樣一個人來說,這副枷鎖有可能讓人火冒三丈,畢竟尼克認定各人的幸福都該各人去爭取。
尼克確實猛推了我一下,其實那一推眨眼間就過去了,它倒並沒有嚇住我,嚇住我的是尼克臉上的表情。當時我正躺在地板上眨著眼,腦袋裡一片嗡嗡響,這時他的臉上露出了那個表情,把我嚇得夠嗆,因為尼克顯然正在努力剋制自己不要再揮一拳,那神情流露出他是多麼想要再推我一把,要忍住那種衝動又是多麼不容易。從那以後,他看我的眼神便多了幾分內疚,但又厭惡著那幾分內疚,緊接著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厭惡。
其中還有最不堪入目的一幕。昨天我開車到了商城,鎮上大概有一半人到商城買毒品,簡直跟買處方藥一樣容易;這件事是諾伊爾告訴我的,她的丈夫偶爾去那裡買些大麻煙卷。我倒不想買大麻煙卷,但我想要一把槍以防萬一,免得我跟尼克之間的情況真的變得無藥可救。快到商城的時候,我才意識到當天是情人節。時值情人節,我卻要去買把槍,然後為丈夫做頓飯,於是我暗自心想:“尼克的父親沒有說錯,你確實是一個蠢貨婊子。如果你真覺得丈夫會傷害你,那就應該轉身離開,可是你卻不能離開你的丈夫,他還在為去世的母親傷心呢,你不能離開他。如果事情並非無藥可救,那除非你的心眼壞得驚天動地,你才能下得了這種狠手;除非你真心相信丈夫會傷害你,你才能下得了這種狠手。”
但我並不真心認為尼克會傷到我。
我只是覺得有把槍更安全些。
尼克·鄧恩 事發之後六日
瑪戈一把將我推進車裡,一溜煙開車逃離了公園。我們從諾伊爾的身邊疾馳而過,她正跟著波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