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跟著父親,想要讓他冷靜下來,“爸爸,爸爸,你為什麼不坐下來呢。爸爸,你要不要喝杯水,爸爸……”他邁著重重的腳步在樓下衝來衝去,一塊塊泥從他的鞋上掉了下來。我也握緊了拳頭:還用說嗎,這個渾蛋當然會在這關頭露面,把事情攪得更糟。
“爸爸!該死,爸爸!這裡除了我沒別人,只有我在這裡。”他壓根兒不理睬我,一把推開了客房的門,接著又回到了客廳……“爸爸!”
我不想碰他,因為我怕自己會忍不住打他,我也怕自己會哭出聲來。
就在他準備奔向樓上的臥室時,我攔住了他。我一手撐在牆上,一手抓著樓梯扶欄,成了一堵人牆,“爸爸,看著我。”
父親正噴著憤怒的唾沫星子說:“你告訴她,你告訴那個長著一副醜模樣的小賤人,這還不算完呢。你告訴她,她可不比我好,我也並不是配不上她,輪不到她來指東道西,那個醜賤人得學乖一點兒……”
我發誓,有那麼片刻,我的眼前一片白茫茫,那是一種震耳欲聾的頓悟。破天荒頭一遭,我不再設法把父親的聲音趕出腦海,反而任由它迴盪在耳邊。我跟父親不是一類人:我並不憎恨所有的女人,也不害怕所有的女人,我的矛頭只對準一個女人。如果我瞧不起的只有艾米,我的怨憤和怒氣都對準那個罪有應得的女人,我並不會變成父親那種人,這隻說明我是個心智健全的人。
“小賤人、小賤人、小賤人。”
父親讓我愛上了他嘴裡說出來的這些詞;此時此地,為此我比以往任何時刻都更加恨他。
“該死的賤人、該死的賤人。”
我牢牢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趕進車裡,用力關上了車門。在去“康福山”的一路上,他一遍遍地念叨著那個詞。我把車停在了為救護車預留的位置上,走到父親所在的一側開啟車門,拽住胳膊把他拉了出來,然後陪他一起走進了養老院。
接著我轉過身回了家。
“該死的賤人、該死的賤人。”
但是除了乞求我別無他法,我那該死的妻子逼得我只能求她回來。不管是透過紙媒也好,網路也好,電視也好,我只能祈禱我的太太看到我正在乖乖扮演好丈夫的角色,說著那些她想聽的話:“我服輸,徹底地服輸;你永遠是對的,我永遠是錯的。”快回家吧(你個賤人)。趕緊回來,好讓我親手結果你的性命。
艾米·艾略特·鄧恩 事發之後二十六日
德西又來了,現在他幾乎每天都來這裡,在屋裡傻笑著四處轉悠。太陽下山時他會站在廚房裡讓落日的餘暉照亮自己的輪廓,好讓我滿心愛慕;他牽著我的手把我拉進花房,以便提醒我此刻是多麼安全,又多麼受寵,好讓我再次開口謝謝他。
德西滿嘴說著我是多麼安全,又多麼受寵,但他卻不肯放我離開,而這一點恰恰讓我覺得不安全,也不受寵。他沒有把車鑰匙留給我,也沒有給我大門鑰匙,沒有給我門禁密碼,我其實就是個名副其實的囚徒——別居的大門足有十五英尺高,而且家裡沒有梯子(我已經翻遍了各處)。當然啦,我可以拖幾件傢俱到牆邊堆起來,然後爬上牆從另一邊跳下去,接著一瘸一拐地離開,要不然就爬著離開,但這不是關鍵,關鍵在於:我是他那尊貴、摯愛的客人,客人本該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於是幾天前我問德西:“如果我需要立刻離開這裡,那怎麼辦?”
“或許我應該搬進來。”他跟我針鋒相對,“那樣我就能一直待在這裡保證你的安全,如果一旦出了什麼事,我們可以一起離開。”
“如果你媽媽起了疑心,結果到這兒來發現你把我藏在家裡呢?那該有多糟糕呀!”
如果德西的母親真的在這裡露了面,那我可就完蛋了,因為她會立刻給警察送信。自從出了高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