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節得到老友死去的訊息的時候,老友已經去世快兩年了。得到信的秦節被又是傷心又是著急,這麼久了,這母子倆得糟多少罪啊?趕緊派人去接,可是管事出發一個月了,按時間算,夠打兩個來回了,到現在還沒訊息,就算那孩子不肯來或者有別的什麼問題,也該傳個訊息回來吧?
自己的老友親緣淡薄,雖是聚族而居,可是最親的親戚都快出五服了,實在是孤苦的很……想到此處秦節越發難過,在這一點上,他其實也是感同身受。
秦節自幼失怙,跟哥哥秦茂由祖父母養大,秦老爺跟秦老太在前些年已經相繼離世了,秦節跟大哥秦茂的感情很好,秦茂為人正直端方,但腦子很是一般,勉強考中個秀才就老實地娶妻生子去了。秦節這個做弟弟的在讀書上卻極有天賦,科舉上一路順暢,案首,解元,進士,沒絆一跤,順順利利地考了上去,二十一歲就開始做官,而在讀書上不是很擅長的秦茂則守著家業在太原太太平平過日子。
要麼說怎麼秦節跟連曾同病相憐呢?連曾是一個寡母把他拉扯大,好不容易孩子大了,娶了媳婦,兒子當官當得極為苦逼,帶著老太太淨在窮鄉僻壤蹲著了,好不容易有了升官的希望,老太太卻去了,然後連曾老婆死了,自己也死了;而秦節呢,這方面他也很慘,秦節沒出生呢,他爹就死了,他是遺腹子,他娘生他的時候難產死了,秦節爭氣啊,科舉上一個跟頭都沒栽,二十一歲就中了二甲進士,而且是第五名的好成績,那叫個生猛,在翰林院混了一年,一扭頭就進了御史臺,人們都說他是下一任的御史大夫,這明明就有著封侯拜相的未來啊,結果呢?他入仕十四年,十四年裡他回鄉成親跑了一趟,然後又請假奔了三次喪。祖父祖母妻子相繼死去,而去年,西蠻進犯,他的哥哥侄兒連同下人們全都被一勺燴——唯有當時去山上拜佛的秦茂的妻子秦大奶奶,以及家裡三個女孩子逃過一劫。
秦節幾次請長假,對仕途的影響是巨大的,路途遙遠,再加上葬禮麻煩,每每一折騰就是幾個月甚至大半年,剛中進士的時候他特特地在御前請假回鄉完婚,何嘗不是怕白相再選中他?而這樣的手段又能瞞得了誰去?等他回來,果然白相對他處處為難,最後硬是把秦節也給外放了。好不容易白相倒臺,朝堂大換血,秦節有了返京的機會,誰知道正趕上祖父去世,他又一次奔喪,把這次可能回京的機會給錯過去了。一般人在仕途上被這麼連番折騰早就萎了,可秦節這傢伙不愧是那一屆最年輕的進士,讀書他厲害,做官他依然在行,儘管仕途屢屢受挫,但三十六歲的秦節還是做到了正四品的杭州知府,可見這傢伙確實不是一般的會做人會當官,在這方面,一個秦節絕對可以把一百個連曾轟成渣渣。
說起來也是奇怪,這麼兩個命運近似偏偏走的路完全不一樣的傢伙偏就是好朋友,連曾死了,秦節十分傷心,這會兒,他想起老友,越想越難過,連曾去了四個地方為官,萬民傘收了四把,可是他的功績,除了他為官地的百姓,還有誰記得住?自己當日認認真真為他寫的考評,恐怕現在也在檔案室裡被蟲啃了吧?
秦昭發現秦節走神,便伸手拽拽他的衣袖:“爹,您怎麼了?又想起娘了?”
秦節搖搖頭,他沒必要因為這點小事兒跟女兒撒謊:“爹是想起你連伯伯家的哥哥了,老洪都過去一個月了,怎麼還沒回?我心裡有點兒慌。”
秦昭道:“阿爹莫要胡思亂想,連家哥哥怕只是被什麼事兒絆住了。您想啊,他總得安排安排吧!我上個街還得換身衣服呢。”
秦節勉強笑了笑:“可不是,能出什麼事兒呢?是爹爹太胡思亂想了。”他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越發地不安。這年頭,這年頭最不保險的就是人命了,他從出生起就不停地守孝,爹病死娘難產死祖父病死祖母病死自己的妻子難產死,就一個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