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粘稠的液體,帶他的師傅告訴他叫做膠水。跟那家裡自己用米熬的漿糊差不多,是可以糊東西的。不過,家裡的漿糊只能糊紙。而這個叫膠水的,那是萬能的。可以糊鞋子,把鞋子糊得結結實實。
關子把上完膠水的鞋子按了按,等膠水固定後,就把鞋子放到一邊的紙箱裡。
確實是萬能膠水,什麼都能糊。來了皮鞋廠快兩個月的關子知道,這膠水不止能糊皮鞋,還能糊手指,糊衣服褲子。
想到自己第一天來到皮鞋廠,就不小心被膠水把兩個手指糊在一起,最後只能用小刀把粘在一起的手指隔開。那種痛,讓已經長好的手指又好像痛了起來。
他身體抖了抖,不小心吸了口渾濁的空氣。結果,又被嗆得咳嗽了起來。帶著面紗口罩的臉,幾乎只能看到一雙眼睛。這會兒,這雙屬於年輕人特有的清澈瞳孔,已經布滿了血絲。等咳嗽過去了,關子伸手捂住胸口,總覺得肺好像咳得特別疼。
帶著他的是個沒比他大多少的年輕人,看他捂著胸口,讓他趕緊從車間出去透透氣。等緩過勁來就好了。
關子感激地看了看對方,快步朝外面走去。
他這師傅,也就比他早來兩個月。跟他一樣,是來頂班的。
是的,來了這裡兩個月後,他知道了什麼叫做頂班。就是這個工作崗位並不屬於自己,自己的檔案也好,糧油關係也好,都在大隊裡面。只有人過來這裡,吃飯在這裡,睡也在這裡。但是,他卻不是皮鞋廠的正式工人。
每個月,財務室發工資的時候,是正式工人去領的。等領出來後,就會給他三十五塊錢跟兩張一斤的糧票,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
不過,他也不敢說什麼。因為這裡,幾乎所有工人,全都是過來頂班的。只有辦公室跟幾個車間的主任是正式職工。
因為還在上班的時間,關子並不敢走遠了。整個皮鞋廠,他們這操作間人最多。這裡除了他呆著的粘合車間,還有皮革裁剪車間,皮鞋上色車間,打包車間等等。不過,工資最高的還是他這個粘合區。
只是,他才來了兩個月,感覺自己都要撐不住了。他好想回公社初中上學。好想跟林建設一起比一比這個學期誰能拿到更多的第一名。可是,他的媽媽把他的夢打破了。現在,在這個沒有未來的地方,他快要撐不住了。
就在他精神恍惚的時候,同一個車間的另外一個人走了出來。對方臉上也帶著變成灰色的白棉紗口罩。乍一眼看上去,看不出是誰。不過,關子跟他卻很熟。畢竟,大家可是同一個公社出來的。
&ldo;張白山,你也出來透氣啊!&rdo;
張白山把臉上的口罩直接一把扯了下來,仍在地上。接著坐到了關子的身邊。
&ldo;關子,我不想幹了。我想回大隊種地去。&rdo;
關子聽到這話,眼中意動。可是,家裡已經把錢都掏出來換了這個工人名額。要是他不當工人了,回去也沒錢給他讀書了。不讀書,他又不會種地。那他不就是給廢物了嗎?
張白山是個粗人,沒有注意到關子神情。他只是狠狠地錘了下地,接著繼續說道:&ldo;我覺得我們都被騙了。這當工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rdo;
張白山沒當過工人,但是,大隊裡面有三個在糖廠上班的工人。別說柳春分這個姑娘了。就是林啟生跟林大頭兩個人,跟他堂哥張白水那是同學。這兩人每次回大隊,臉色都非常好。整個人看著又白又結實。哪裡像他們這樣?
呆在這破地方,兩個月,他居然就瘦了不少。而且臉色蠟黃,看著比在家裡種地的時候還差。吃得又一般,住更是十個人住一個大通鋪。每天上班,鼻子只能聞到臭味。即使帶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