潰卒,江東左軍除水營外,鳳離營、長山營、騎營都相繼進入城中休整了。在外人看來,好像就是林縛要將奪睢寧的功績都拱手讓給顧嗣元,與林縛接觸深的楊樸卻是知道,林縛不屑拿這些亂民首級取功。
這時候有人匆忙登上城頭稟報:“睢寧知縣李衛在縣衙後宅懸樑自盡,剛給衛兵發現,醫官已過去搶救,特來稟報大人……”
“啊!”林縛也是一愣,不知道這是哪出戏。
有顧嗣元這個大臥底,淮泗地區的官員、鄉紳在失陷後什麼作為、什麼嘴臉,林縛是一清二楚的。
知縣李衛在睢寧城給破時被俘,因其在睢寧聲譽頗好,劉安兒想要招降他做謀士,他寧死不從賊,一直給關押在睢寧縣大牢裡,直到今夜才給放出來。
那些屈從流民軍的官員,只要沒有太令人憤恨的劣跡,林縛都打算幫他們掩飾其罪,不奏朝廷追究,對李衛這種經受住考驗的官員,自然是更要上奏朝廷加賞。
這個李衛,在流匪獄中倒活得逍遙,沒道理苦日子到頭,便來個懸樑自盡啊!
林縛也不曉得怎麼回事,但是這事未同小可,不能不理會,也趁勢下令收兵:“讓嗣元與趙先生回城來,直接到縣衙來找我們……”他與楊樸先去縣衙後宅看沒事懸樑自盡的李衛。
林縛與楊樸前腳尖剛踏進縣衙後宅,就聽到裡面大譁:“小姐懸樑了!小姐懸樑了!”接著又聽見蒼老虛弱的聲音在嘶喊:“讓她死了好,死了好!”
林縛更是一頭霧水,走進明燭高燒的廂院,醫官走過來稟告:“李大人剛回過氣來,幸好早一刻發現……”
“怎麼回事?”林縛問道。
醫官早一步過來,倒是知道了詳情,壓著聲音問道:“聽伺候的婆子說,李大人從獄裡出來,知道女兒給賊人強佔為妻還有身孕之事,拿了刀想殺女,倒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先懸樑了……”
林縛輕嘆一聲,豎眉看向左右,說道:“此事誰也不許外傳!先把人都救下來。”走進裡廂房,看到李衛穿著破舊不堪的官袍子,老淚縱橫的坐在床邊上,林縛揮人讓其他人都先退出去,拉了一張凳子,坐到李衛面前,說道,“李大人,何苦呢?”
“老夫下不了手將從賊的逆女殺死,唯有一死以報朝廷,”李衛老淚縱橫,強撐枯瘦的身子跪下來,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份拜表,遞到林縛面前,“請制置使代老夫將表上呈朝廷,死而無憾了……”
林縛心想這老頭雖視清譽如命,但還有些人性,沒有真一刀將懷上身孕的女兒殺死,拿過拜表,卻摔到一旁,訓斥道:“胡鬧,睢寧城殘屋破,百姓流離未歸,街巷伏屍千萬,你身為睢寧父母官,不思振作釐清政事,倒學小女人來尋死覓活,我看你是老糊塗了!是黎民百姓重要,還是你李衛的清譽重要?你自己想清楚了!”回頭吩咐隨從,“連夜派人將李大人的女兒秘密送走,對外便說死於賊手,屍骸不見。誰敢洩此事,殺!”袖手站起來,對跪在地上發愣的李衛說道,“著你立即吃飽了喝足了,去前衙署理公務,此間事千頭萬緒,沒有時間讓你在這裡兒女情長!天明之前,要你釐清城中大致情況,向我稟告。”
楊樸微微一嘆,心想別人還真沒有辦法像林縛處置得如此乾脆利落,這時候怕是誰都不會再去注意他才二十三歲吧。
林縛甩袖離開,李衛跪坐在地上,彷彿死去一樣,也聽不見隔壁院子裡車馬轔轔,將他哭哭啼啼的女兒及伺候的丫鬟、婆子接走,過了許久,才從地上站起來,整了整衣衫,吩咐左右:“燒碗辣湯麵去前衙……”便往前衙署理公務去了。
顧嗣元、趙勤民收兵回城,林縛先回驛館行轅,他們趕去見他。顧嗣元等人意猶未盡,問道:“城中發生什麼事情,這時夜色還好,拖到明日,城外的潰兵倒要逃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