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不曉得多久,天是完全亮了,但視野給霧氣遮住,接班守哨的巡卒也久久沒有上山來,溫麻子嘴裡罵罵冽冽的,心想著要是老胡給這霧氣耽擱了上山,待回浮樑城去,硬要叫他請吃一回雞才能饒過他。
正胡思亂想著,從山腳下傳來一聲悶響,彷彿人失足摔進溝裡折斷了脖子。溫麻子警惕的拾刀在手,朝山下喊去:“何狗子!何狗子!”半晌不見回應,只聽到四周細碎的聲音,好像好些人往這邊的山頭爬來,溫麻子心想要糟。
這麼大的霧,點起烽煙也不會叫大營那邊及時看見,溫麻子將竹製警哨含在嘴裡,拾刀在手,就往大營方向跑。溫麻子剛跑下山頭,就有數名漢子從霧氣裡鑽出來,迎面劈刀殺來。
溫麻子只來得及吹兩下嘴裡的竹哨示警,就給左右夾攻來的大刀割傷手臂,閃躲之時,失足從陡峭的險坡滾了下去——溫麻子也是福大命大,從險坡滾下來,也沒有說頭碰到樹根或山石上而受重創,除了手臂的割傷,全身連擦傷都極少。
這時,溫麻子能聽到藏在霧氣細碎之聲有如遠山之間的洪水過境,雖不曉得這支兵馬從哪裡而來,但人馬不少,怕有千人,正藉著霧氣的掩護往城子嶺谷口外的大營殺去……
溫麻子也非大公無私、捨己為人之人,曉得有大敵襲營,哪裡再敢往大營方向跑?這些年來打疲了,殺疲了,卻看不到哪裡是頭,心生絕望著,當下往城子嶺西麓跑,那邊更荒僻一些。
進城子嶺圍剿的浙閩軍,在外圍佈置不少哨崗,但在濃霧裡給接連拔去。有的哨崗及時將烽火點起,但走到近處才能看到霧氣裡透出來的火光以及黑煙;更多是長短相接的警哨鳴響,叫大營那邊根本摸不清有多少敵兵來襲。在大霧裡,也難辨清來襲的方向,守將田為業不敢倉促出兵迎戰,只是叫人守住單薄的柵牆。
*****************
虞文澄陪同胡喬中爬上來城子嶺北側的山脊,霧氣很濃,除了山脊近處的兵馬,更遠處也難以看清,只是仗著對城子嶺地形的熟悉,傳令兵在濃霧裡來回穿梭,叫胡喬中、虞文澄能較為準確的掌握諸都隊兵馬的動向。
聽著浙閩軍未敢出營壘攔截,虞文澄便曉得此戰成了一半。
吳敬澤所率的窯賊將進剿的兩千浙閩軍誘入這城子嶺裡,谷口最險要之處,給吳敬澤率窯賊佔據,浙閩軍駐營的地方在谷口外圍,是一處地形低窪的喇叭口。
這股浙閩軍里老卒不過十之一二,更多的奢家入贛之後從地方招募的新卒充當地方守衛——對這股浙閩軍的情況,虞文澄他們早透過潛入的密間摸得一清二楚。
這股浙閩軍對給困在斷頭谷裡的窯賊十分輕視,又限於手頭的物資緊缺,立營頗為馬虎,正對嶺口的正面立了兩道柵牆、挖了濠溝,沒有考慮背腹受敵,其他三面僅立了一道柵牆,單薄得很。
濃霧裡不便乘馬,與胡喬中飛快走到陣前,隔著霧氣,隱隱約約的看見敵營的影子。
這邊已經準備好強攻,一輛衝車也給拉進山裡來。兩都隊的甲卒作為第一梯隊強攻上去,哨將、都卒長、旗頭以及下面的伍頭,都是樞密潛派來、出身東閩軍的江西老卒,編入贛東地區參與抵抗叛軍的民眾,藏在深山訓練了也有三四個月,這時披甲執銳,在霧氣裡頂著從敵營裡射出來的箭矢,簇擁著衝車,接近營柵。
衝車架在四輪車軸之上,比十數人扛一根巨木去撞柵牆要方便得多,衝車還架有護盾,十數兵卒藏在其後,挨近敵營,便一起發力猛推著衝車衝上去,柵牆第一下就給撞得搖搖欲墜……
虞文澄也將頭盔戴上,聽得前頭已將敵營撞開缺口,他親率第二梯隊的兵馬趕上去,從缺口強攻進去,像一把利刃,將趕到缺口處堵截的敵軍撕碎,率兵馬往敵營深入進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