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後,蕭綦下旨將前朝宮人遣出,遣返故鄉。
叛臣宋懷恩伏誅,其妻蕭氏以節烈殉難,追封孝穆公主。
在我的求懇下,宋氏子女三人因年幼無知,免予涉罪,謫為庶民,隨族人流配西蜀,永不得出。
先帝遺骸毀於火中,蕭綦也依我所願,在皇陵修建了肅宗與承賢皇后的衣冠冢。
乾元殿與昭陽殿舊人或死於叛亂,或葬於大火,再無人知道當日的情形。
蕭綦並不曾對子澹之死再作深究。
一切,都依從我的心意,真正萬事遂心,如願以償。
唯一的遺憾,是哥哥未能歸來。
倜儻風流的江夏王,自願遠別故土,長留在遙遠苦寒的塞北。
蕭綦回朝平叛之際,將突厥逐出漠北,直抵極北大荒之地。
只差三月,他便能將突厥人一舉殲盡,將這個民族從大地上徹底抹去。
然而宋懷恩的叛亂,硬生生止住了豫章王的鐵騎北進,撥轉了劍鋒所指的方向。
內亂,終令一代雄主功虧一簣。
或許是天不亡突厥,蕭綦得到了江山帝位,卻不得不在最後關頭,錯失平生大願。
踏平突厥,一統河山,是他畢生的宏願——這一次興師動眾的北伐,終究未能實現這個心願,此後若興兵事,只怕不是易事了。
死戰不降的賀蘭箴終於向蕭綦送上降五,伏乞劃地歸降。
歲月改變了每個人,連賀蘭箴也不復當初的絕決,竟能向宿仇低頭。
他終究成為了突厥真正的王者,在私怨與家國之間,毅然保全後者。
蕭綦受了降表,與突厥訂立盟約,劃地為界。
賀蘭箴率殘餘部族遠走極北之地,將漠北廣袤豐饒的土地,盡歸我天朝所有。
我不相信賀蘭箴會真的服輸,他那樣的人,正如草原上的孤狼,總在伺機潛伏,不到死亡來臨的一刻,永遠不會放棄目標。暫時的歸降敗走,只是為了儲存生機。
他又一次逃離了蕭綦的羅網,十年間,他們兩人誰也殺不死誰。
蕭綦是翱翔在天上的鷹,賀蘭箴卻是隱匿在地上的毒蛇。
或許,他還將再次歸來。
劃疆之後,蕭綦頒下一道令諭。
這一道令諭,改變了哥哥的命運,改變了千萬人的命運,亦改變了北方大地的命運。
他將寧朔已北,極北以南,劃為七族雜居之地,將戰禍中失去牧群的大批突厥人南遷至寧朔以北,教習耕種,開荒屯田;將在戰禍中失去土地田園的漢民北遷至肥沃廣袤的北方,築城興商……先以強大武力,令各族懾服,再迫使他們聚集雜居,使其風俗教化彼此融合貫通,必須相互依存,方可生存,最終放下仇怨,共容共存。
王者手中長劍雖可裂土分疆,卻割不斷大漠子民對故土的眷戀,割不斷千年流淌下來的血脈之系。
寧朔城外的那個傍晚,我曾與蕭綦馳馬塞外,極目四野,望見突厥牧民帳中升起的炊煙。時隔多年,我仍記得他當日的話——“胡漢兩族本是唇齒之依,數百年間你徵我伐,無論誰家勝負,總是蒼生受累。只有消弭疆域之限,使其血脈相融,禮俗相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合為親睦之族,方能止殺於根本。”
彼時,我以為這不過是一個宏遠的空想。
他卻終於做到了。
和靖長公主蒙先帝賜嫁突厥,卻因兩國一戰絕裂,勢成水火,直至突厥戰敗歸降,也未能舉行大婚,空領了賜婚聖旨,卻未能成為突厥的王后。
伶仃紅顏,無處歸依,何處都不是故鄉。
遵照盟約,賀蘭箴賜予和靖長公主狼牙王杖,敕封昆都女王之名。
從此後,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