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部分

家婆娘,說她們無用。

許蓮是一片豐饒的土地,讓何地從未有過地滋潤起來了。由於生在窮人家,許蓮對什麼農活都在行,裡裡外外也收拾得乾淨利索。何興能和張氏離世的前兩年,家裡僱了短工,許蓮嫁過來,就把短工辭退了,她認為兩個人做幾十挑田的活,是沒有資格僱人的。奇怪的是,不管怎樣勞累,許蓮都嫩白如初。只是何地消瘦多了,同輩人——尤其是在何地與許蓮的初夜聽過房的人,就取笑他:“莫信你婆娘的話,還是僱個短工安逸點。”何地老老實實地說:“她乾的活比我乾的還多。”同輩人說:“傻子!她只是白天干,你晚上還要幹嘛!”何地知道他們說孬話,滿面羞紅,那群人就把在窗下聽到的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何地羞憤交加。回家後,他跟許蓮賭氣,許蓮莫名其妙,取下掛在花籃口上的一根狗尾草,去撩丈夫的鼻孔。沒想到平時說話斯斯文文從不發火的丈夫,竟然給了她一個耳光,還罵:“不要臉!”許蓮摔倒在地,百般委屈湧上心頭,但她並沒流淚,艱難地爬了起來。她沒有摔傷,可她的肚裡已裝上了我的父親。

飢餓百年 七

我的父親出生在青黃不接的農曆二月。這似乎早已註定了他一生的苦命。在生育孩子方面,許蓮有著遠大的理想,何地本想給孩子取一個文雅些的名字,可許蓮堅持己見,把第一個孩子取名何大。她想這樣依次排下去,何大何二何三何四以至無窮。果然,僅僅一年零兩個月後,我的二爹出生了。我二爹當然就叫何二。

春天裡,金子般的油菜花漫山遍野地開放,整個何家坡瀰漫著令人昏昏欲睡的藥香。中午時分,許蓮從坡上弄回一大花籃牛草,就坐在門檻上奶何二。她的頭髮已被汗溼,一綹一綹地貼上在白皙如藕的脖頸上;當她把衣襟開啟,奶膛裡立時噴出一股熱氣。她挺實雪白的乳房上,也密佈著魚子樣的汗珠。何二不管這些,咂著汗津津的奶頭,兩隻手還把母親的兩隻奶握住,生怕被別人搶了去似的。這當口,何地回來了,他也弄了半背牛草,牛草之上,坐著下巴尖尖的何大。我父親說,在那年月,大人上坡幹活,哪怕是六七歲的孩子,也用小衣捆在床上,唯許蓮不捆孩子,何地要捆,被許蓮堅決制止了:“成天扔在家裡,太陽也照不到,娃兒咋長?手腳一捆,連個癢處也搔不到,舒服嗎?娃兒再小也是人!”一旦上坡幹活,就是何地帶一個,許蓮帶一個,即便她挑八十斤一擔的糞上山,也把孩子用布條綰在背上。

何地回來後,坐在街簷下的青石坎上抽了袋葉子菸,神經就有些不做主,好像有什麼東西遺忘了,一時又想不起來,心裡癢得難受。這時候,何大在石坎的縫隙裡掏蟲子,掏著掏著,看見弟弟在吃奶,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喊餓。何地沒好氣地給了他一巴掌,到碗櫃裡去尋冷飯,沒想那半碗冷飯已被許蓮倒給雞吃了,何大便更加揚聲地哭。何地怒吼道:“再哭,老子把你扔到朱氏板去!”朱氏板的巖塹裡放著許多火匣子,匣子裡裝著死去的小孩;有的死孩子還用箢篼掛在樹枝上。何大並沒被嚇住,他只怕媽媽,就跟何家坡的人只認許蓮是這家的戶主一樣。何地氣呼呼的,自去抱柴做飯。

許蓮不明白丈夫為啥突然壞了心情,她望著他瘦瘦的脊背和汗溼的衣衫,想他一定是太累了。她制止了何大哭叫,心痛地對丈夫說:“我來做飯,你把二娃子抱到溝那邊找耍子兒去。”

許蓮溫柔如水的言語,使何地的氣全消了,也對自己突然發火感到不可理喻。他聽話地抽出一根扎進衣服弄得他奇癢難耐的茅草,過來抱何二。何二已在母親的懷裡睡去。許蓮翻動她那大大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嬌嗔地說:“硬是該你耍的命哩,連二娃子都心疼你了。”說罷,將奶頭從孩子的嘴裡取出,起身把何二抱進裡屋的床上去。何地站在原地,怔怔地發呆。妻子許蓮不可思議的美,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