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回了籠底,連看也不看那發瘋般狂跳不止的阿波羅一眼,心知與其指望那色慾燻心的父神良心發現,倒不如在需要捨棄的東西上討價還價來得實際。
——否則是真難脫身了。
阿多尼斯耐心地等了會,才好整以暇地讓荊棘鬆開了氣喘吁吁的阿波羅,溫聲道:“尊貴的光明神殿下,你儘可以對躲開狡計的我惱怒地唾罵,然而這卻對緩解目前的窘境無濟於事。”
阿波羅漸漸從難以置信地盛怒中恢復了冷靜,既被拆穿,再不屑偽裝成石榴的模樣了,又因籠子過於狹小,唯有變回模糊的光團,暗含威脅地道:“侮辱不會白白被承受,如今得勢的斑鳩不會一生被雄鷹寵愛,建於空中的閣樓終將倒塌,這是醜惡形狀——”
“不勞費心。”阿多尼斯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提醒:“美好無損的德行只存在於吟遊詩人的幻想中,無論是誰來仲裁,最後更容易被麻煩纏身的,多半是不請自來的客人。”
阿波羅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禁啞然。
身負賭約的他的確理虧,尤其剛正不阿、鐵面無情的冥王對奧林匹斯的反感就如清貧的牧羊人對跳蚤,哪怕貴如神王的宙斯親至,也不可能光透過詭辯就將他完完整整地帶回。
植物神卻沒有仗著這一點有恃無恐,甚至是無意徹底激怒光明神的,接著就話鋒一轉:“陰霾不能總遮蔽熾日,夜的冰冷還需由你統帥的灼熱奔馬來拉馳祛除,作為享受這份庇廕的綠植守護者,總不至於忘恩負義地試圖將理應被擁護的光明之神傷害。”
阿波羅靜靜地聽著,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他已經清楚地意識到了,從這外表溫柔可親、實則下手果斷狠辣的植物神口中冒出的誇獎,反而更像一枚隨時會吹響的戰鬥號角般充斥著如履薄冰的危險。
阿多尼斯稍微想了想,正要準備開口坑他,身後忽然就傳來了冥王冷冰冰的聲音。
“不用理睬他。”
也不知何時出現的哈迪斯癱著臉道,順手砸了一團與阿波羅此時的化身差不多大小的黑焰過去,傲慢自矜的光明神就淒厲地慘叫著縮成了小如米粒的一團。
嫩黃的雛雞耷拉著眼皮,一動不動,始終是恍若未聞的淡定。
阿多尼斯那一刻不知為何有些被窺破隱秘的尷尬,但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緒的些微變化,只不像以往般恭順地行禮了:“……陛下。”
話音未落,冥王瞬間就轉過了身來,目光是一貫的沉穩,然而又隱含期待。
阿多尼斯愣了愣,許久都想不起之前要說什麼,本能地重申:“請放我出去。”
不料哈迪斯迅速應承:“可以。”
阿多尼斯:“……”
為什麼?
他不知冥王將這理解成了事前定下的‘想通’,只知這萬年不化的嚴酷冰川上,徐徐地綻開了一朵被喜悅所灌注、連冰雪都悄然消融的溫暖的花。
第二十六章
在過去那條緩慢流淌的時光長河中,哈迪斯慣了以喜怒不形於色常伴,聽了這再委婉不過的允諾後,竟是初次這麼深刻且直觀地體會到了名為喜悅的情愫。
阿多尼斯被那來得突如其來的笑衝擊得晃了晃神,半晌才本能地覺得不妙,匆忙行禮道:“陛下,請容我無禮——”
哈迪斯斂了笑,淡淡地打斷了他:“哈迪斯。”
阿多尼斯:“……陛下。”
他心中不好的預感愈發濃烈,勉強笑道:“欠缺考慮的話語應於睿智所驅離——”
哈迪斯眸色暗沉,這回加重了語氣地重複:“哈迪斯。”
阿多尼斯抿了抿唇,卻知這時不能妥協地改了稱呼,他低著頭,堅持以疏遠而尊敬的口吻回道:“不敢不敬。”
自覺將命令重申一次已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