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五皇子謝湛,路贏回到房中,不過須臾又吹熄燭火,捧著三個雕花木盒走了出來。
一路穿過琉璃拱門,繞過覆雪的假山,步上石階來到一間尚未熄燈的屋前。
剛要叩響房門,青華瞬間閃現到跟前。
路贏問∶“他來了?”
青華點點頭。
路贏微嘆一聲∶“不見。”
話音剛落,路曉鳳開啟房門,目光在路贏和青華臉上輕輕一轉,最後落向路贏∶“六皇子幾乎每日都來,堂兄為何又不見他?”
“因為我要給你說的事更要緊。”路贏說著回頭望了眼落雪簌簌,腦中浮現出謝隼的影子來——他已經幫了我太多次,這次的事不能再牽連他了。
“走,進去再說。”
……
“讓我也走?”路曉鳳蹙起了秀眉,百思不得其解。
“這也是爹生前的意思。”
路贏走到窗前,望著窗外簷上砸落的殘雪,憶起出殯前一日的事。
那日清晨,天昏暗沉滯,杜宛瓊領著大郎曉鳳雙手合十地為路剛和路憫誦經超度。
忽聞院中山石之間傳來一道轟然響聲,打破了靈堂的哀肅寧靜。
眾人齊齊回望,只見青華北達攙扶起了一個渾身是傷的男子,滿臉血汙面目難辨,但憑那一身裝束以及腰間懸著的“路”府玉令,能判斷此人是路剛的貼身侍衛。
但此前江南那邊傳回的訊息是,路家回京的隊伍被山賊所害,全部身亡無一倖免,那麼這人是——
“是……趙大哥?”北達見到那右眉骨猙獰刀傷下的一顆黑痣,不禁瞪大了雙眼。
“趙信?”杜宛瓊在攙扶下走了出來,哽咽道。
見到杜宛瓊的一瞬間,趙信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止不住的淚從雙眼噴湧而出,他微微張了張唇,喉間卻沒能發出任何聲音來。
他用衣角擦了擦手,顫抖地伸入內衣之中,掏出一封拿命保管得乾乾淨淨僅是微微褶皺的信件——這是那日被山賊圍攻之時,路剛死前給他的,並叮囑他一定要將信交到夫人手中。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浴血突出重圍,帶傷從江南一路跋山涉水避人耳目而歸。中途幾次精疲力竭昏死,以至於竟未趕在路剛的棺槨回京前。
他掀起沉重的眼皮,透過血淚模糊的視線,望向白幡幢幢的靈堂中央,最後的最後才艱難地從喉間發出聲音∶
“大人,屬下終是沒有負你所託……”
路剛要趙信送回來給杜宛瓊的信,整整三頁紙沒有一句歪膩,一字一句皆是江南巡察的公事。
原來他們回京途中遭遇山賊並非偶然,而是有人慾殺人滅口而故意將事件偽裝成山賊所為。
自古以來,水災就是江南地區最頻繁的自然災害。
因此,江南巡撫烏成泰年年都會向朝廷上報江南水災,不過江南地區存糧萬擔,自給自足,烏成泰從沒有向朝廷要一分賑災銀子。
可是四月中旬,烏成泰卻破天荒地在奏報中懇請朝廷撥款賑災——今春,三月江南細雨不斷,一場雨下到四月,致使蘇陽、松州兩地村落被淹,連日的大雨沖刷,山體的泥石滑坡壓倒了村民的房屋,百姓顛沛流離,紛紛湧入各州縣。
然而,路剛在信中寫道,他與二郎去到江南的第一個月,曾查閱過幾地的縣誌。
烏成泰奏報的蘇陽與松州兩地位於太湖流域,太湖流域的地勢呈淺碟形,不但百川匯聚,河湖之水不易排洩,周圍的農田也多為低窪之處的圩田,一旦下雨,確實會引起太湖流域漲潮氾濫。
不過,實地勘察後發現兩地早已修築堤壩抗澇防範於未然,同時這兩處並沒有烏成泰在奏摺裡所言的那般“雨從今春三月始,大雨不絕到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