頑賊正文卷第五百六十三章隴州慶陽府,寧州城外的大塬上,五省總督行轅。
祭壇已經搭好,軍士在供桌上擺了半生的豬頭、雞子、魚,放置時興水果,置放蠟燭、香爐,陳奇瑜手持粗香,對著土地爺的塑像唸唸有詞。
塬上軍營星羅棋佈,從米脂匆匆趕來的榆林東路孤山副總兵艾萬年面帶蠟黃,抱著兜鍪站在陳奇瑜身後,看向祭壇上的土地爺塑像,無聲地嘆了口氣。
艾萬年之前在山西打了幾年仗,落下很嚴重的風溼和痔瘡,征戰期間米脂的家人又闔門喪盡,升任孤山副總兵之後,皇上準其回衛調養,這才不過半年,身體上的痔瘡倒是好了,反倒內心受傷,動不動吐血,是眼看著沒幾年好活了。
趕上劉承宗東進,他又被陳奇瑜徵召,帶病上馬趕到慶陽府,作為明廷第二道防線上的主將,本以為戰場很快就會被推到這邊,招降了幾股賊兵屯在慶陽,卻沒想到陳奇瑜居然擺果果拜上土地公了。
而且是每天都要祭拜。
他甚至懷疑陳奇瑜被哪個長得相似的傢伙偷偷換掉了,堂堂五省總督,怎會在戰前相信這種東西?
一心一意祭拜土地的陳奇瑜知道,麾下各路將帥都對自己的行為不解,他自己也不理解,但確實是沒辦法——湯九州失蹤了。
一個營的軍隊,從華亭縣向南鑽進景福山,本該在南邊的隴州出現,這都八天了,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再也沒出來。
打仗嘛,一個營的軍隊有時候就像一捧沙子,說沒就沒了很正常,但問題出在劉承宗沒動手啊,陳奇瑜一直派人盯著劉承宗的動向呢,那幾萬大軍卡在六盤山上就沒動彈。
陳奇瑜是疑惑啊。
滿腹經綸在這種時刻幫不上什麼忙,他只能求助於土地爺了。
畢竟這場戰役真正的交鋒還沒開始,玄學上就已經偏向於元帥府了。
陳奇瑜就尋思:劉承宗還沒起手殺人,城牆率先動手斬我一員大將就算了,群山怎麼還跟我過不去了呢?又他媽吞我一營人馬!
祭拜完土地,陳奇瑜照例喚來負責盯著西邊戰場的坐營都司,問道:“湯九州還沒訊息?”
答案一如既往,陳奇瑜也不深究,只是對艾萬年道:“艾大帥,還請移師華亭,以防敵軍襲擊平涼。”
艾萬年抱拳領命,這些事一早陳奇瑜就跟他談過,本來他調到慶陽府,準備的就是率奇兵營伺機跨過六盤山,待劉承宗主力攻入六盤山以東,躍進後方襲擊其二線部隊斷掉後路。
不過這會作為正兵營的鄧玘和湯九州一死一沒,後面他還要不要躍進後方,還得看前線能不能扛得住。
其實本身戰局也沒有那麼悲觀,湯九州只是進了山區沒出來,沒準是遇上什麼情況了,只是鄧玘在開戰前摔死,就好像臨出征一陣風把大纛吹斷了一樣,讓明軍這邊從主帥到士兵,心態都崩了。
不論前線傳來什麼訊息,人們都會不禁往壞的方向聯想,說湯九州被山魈捉走了,結果還真有人信。
畢竟再離奇,難道還能離奇過鄧玘被城牆摔死?
相較而言,反倒是劉承宗對明軍將領的信心更足。
他不僅不信湯九州在山裡出了什麼意外,甚至湯九州在山裡迷路的事都不信。
開戰前摔死一員大將就已經夠巧的了,世上不會有那麼多巧合重疊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劉獅子相信每個人的帶兵能力,這個時代的將領不會犯迷路這種低階錯誤。
他確信自己正處於一個良將輩出的井噴時期,這年月在外領兵打仗,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名將。
畢竟戰爭的烈度不一樣,擱在嘉靖、萬曆朝那種相對太平的年景,一個小兵趕上一場戰役,都有可能打完就是總兵官了,戎馬倥傯三十年沒準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