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入行時,所有人都覺得他行。教授,前輩,甚至同行,都對他報以極高的期待。
他確實有過一些不錯的作品,但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有的股,永遠只是潛力股。
有的人,永遠只拿新人獎。
年輕時取得的成績,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走運,或許他根本就沒有那個實力達成他們的期待。
他想放棄。
「上大學的時候,我很喜歡買空場的電影票,去看那些不賣座的冷門電影。因為電影院只要不是空場,哪怕就一個人買票,那場電影都會放。」
林悠其實不怎麼會安慰人,往往是心裡想到什麼就說出口了。
她坐在燈下,微微垂目,「其實就算畫的不好也沒關係,反正是送給我的,也只有我一個人看。我欣賞它就夠了。」
是,他在躊躇什麼,又在擔心什麼?
從前的他,不屑於贏得任何人的目光,只專注表達自我。這些年,他聽慣了阿諛奉迎,反而給自己抬高架子,設起了界限。
他將靈感的枯竭,歸咎於披星戴月的生活,將自己的平庸,認定成是在服務大眾。
實際走到今天,真正還對他有所期許的人已寥寥無幾。現如今座下不過一位觀眾而已,他還怕什麼晚節不保?
他不靠畫畫掙錢,無需急功近利,帶著野心與慾望去落筆,考慮是否迎合大眾口味。
藝術不是他的謀生手段,而是他與現實激戰的矛和盾,僅此而已。
訾嶽庭重新在畫架前坐下,執筆混色,不再發一言。
這是盛夏最漫長的一夜。
天亮了。
院子裡的青蛙終於停止叫吠。
訾嶽庭拿起菸灰缸上架著的煙,放到唇邊,指間全是松節油的味道。
也久違了。
後半夜,林悠沒撐住,靠在椅子上睡著了。訾嶽庭不忍心叫醒她,又怕她睡得不舒服,於是將人抱去了客房。
後面的畫,完全是他憑記憶和想像畫出來的。
訾嶽庭對著尚未乾透的畫布在沉思。
他畫出來了。不算完美,但已經超越了過去十年間他產出的所有作品。
問題是,為什麼?
因為林悠,因為她身上的年輕血液,還是因為她的欣賞與仰視?
又或者僅僅是酒精足量的緣故。
訾嶽庭分不清楚。
他揉了揉因熬夜而昏紅的眼睛,掐煙離開畫室。起身時,不小心踢翻了腳下的燭臺。
他不願每過半個小時就去廚房開一次灶,便用原本作裝飾的香氛蠟燭接了火,不知不覺就燃了一整晚。
蠟油灑了一地,燈芯也滅了。但他沒工夫清理。
訾嶽庭上到三樓,先洗手,再洗臉,最後踩著輕緩的步子去到客房。
人還在睡。
他沒有給她換衣服,只脫了鞋,臥室的冷氣足,林悠整個人都縮在被子,只露出一張臉,保持著側躺蜷縮的睡姿。
忘記在哪裡讀到過,保持這種睡姿的人,往往內心充滿了不安全感,渴望得到保護。
訾嶽庭想,明明只是個二十幾歲的女孩子,卻好像天生就不會喊苦喊累。
最初聽她說喜歡他時,訾嶽庭只當那是少女都會經歷的crh,來時熱烈,去時平靜。他並沒有認真看待。
透過昨晚,他發現自己低估了她的毅力。
今天是工作日,林悠還要上班。
快七點了,他必須得喊醒她,因為他自己也快撐不住了。
訾嶽庭試著喊她的名字。
林悠睡得並不深,聽見了聲音,很快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