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東昇,又是一日之始。
淮安城的早晨,就在城門沉重的開啟聲中,拉開了序幕。
這座方城被縱橫交錯的平安大街和廣匯大街分割成了東西南北四市。西市都是高門大戶所在,此時的富人們猶自高床軟枕,好夢正酣;南市是府衙軍營所在,一大早便有軍士操練,呼號有聲,井然有序;北市多為青樓楚館,此時正值生意清淡,休養生息。
唯有東市,民居集中地,商鋪林立。當西、南、北三市還沉浸在清晨的安詳寧靜中時,東市早已一片熙熙攘攘。做早點生意的攤販,趕著上工的走卒匠人,下板子開店門的夥計,還有早起為家人煮飯洗衣的婦人們,都已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這份忙碌亂中有序,使得整個東市顯得生機勃勃。
東市豆腐坊金玉巷,巷尾大樟樹下,便是蠟燭匠金老六的家金家小院。
“吱呀”一聲,院門開啟,一位身穿淺綠色衫褲,胸垂烏黑大辮子的少女,挽著一個大大的包袱,神色慌張地走出門來。
“豆兒,你急什麼!孃的話還沒說完呢!”
一名婦人衝出門來,一把拽住了少女。
還是被抓住了。
金豆兒無奈地回頭道:“娘,你且省點口舌吧,我說什麼都不會嫁到李家的。”
金林氏緊緊抓著她的胳膊,好聲好氣地道:“我昨天剛打聽了的,李家大少爺長相俊秀,絕對不是你擔心的歪瓜裂棗來著……”
“男人長得好看有甚用?好端端的都會病倒,指不定有什麼隱疾呢。”
“李家是淮安富,家財萬貫……”
“李家有錢那也姓李,就是我嫁過去了,那銀子也不會改姓金!”
“那,那李家大少爺父母雙亡,你嫁過去既不用伺候公爹,又無有婆婆刁難……”
“哪裡還用公婆刁難?光李家一老奶奶就夠瞧的了,難道娘想看著我一進門就被李老夫人剋死?”
“那,那……”
金林氏那了半天沒那出一個字。
金秀玉趁機道:“娘若有話,咱回頭再說。我還得給王嬸送東西呢,先走啦!”
她用力掙脫了金林氏的手,腳跟不沾地,逃也似的走掉了。
金林氏看著空空的雙手,懊惱地跺著腳,恨自己嘴笨,又讓這丫頭給避過去了。這左鄰右舍都關著門,也沒個攀談洩的物件,只好嘟嘟囔囔地轉回家門。
猶自不甘心地衝女兒離去的方向埋怨了一句。
“那李家,真是一門好親呢……”
金秀玉直到轉出了金玉巷的巷口,才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虛汗。
這老孃,年紀不大頭腦卻了昏,從聽說李家求媳、找算命先生測了八字以後,便開始神神叨叨,心心念念都是要她嫁去李家。也不想想,李家連個提親的意思都沒露,她自個兒一頭熱有什麼用,可不跟白日做夢似的。
她挽緊了包袱,加快腳步,沒多久就到了春水巷。
剛轉進巷子,便聽到了琅琅讀書聲,正是來自王家學館。
她今天要見的王嬸,便是王家學館的主人,王秀才的親姑母。
這位王秀才,年輕的時候也有一腔報國熱忱,只不過中了秀才之後,便屢試不中,難有寸進。其人本身又是清貧人家,既無餘錢買官,又不擅長營營之道,這滿懷的報效朝廷造福百姓之漏*點,自然便付諸了流水。眼見做官無望報國無門,振振雙袖百無一用,最後只好做起了教書先生,混個束脩度日。
好在他學問紮實,又肯專心教學,於管教學生又有一套辦法,手裡甚至還出過幾個童生,久而久之,豆腐坊的人家都將自家孩子送來他手下進學。
靠著眾家禮金,王秀才把套祖傳的院子改成了學館,桌椅板凳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