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記得的。那夜格外冷,分明沒什麼風,可寒意侵骨,蓋了棉被都不頂事。」
說起來也怪,那些時日,她們風餐露宿,一地一地地輾轉,所經之事,瑣碎極了。可如此瑣碎之事,鄭宓卻記得清清楚楚。
「到了下半夜,實在是睡不住了,你起身去拾了柴火,點了篝火取暖。」
鄭宓說著,不由笑了笑,「可惜卻沒什麼用,冷依舊是冷,好不容易,才熬到了天明。」
那一整夜下來,除了冷,便只剩天邊的一輪明月了。
也不知是什麼緣由,明明是冬夜,明明那樣冷,那夜的月華卻格外皎潔,明月是銀白色的,高高地懸,顯得極遠,可那月光,卻似能直直地照入人的心中。
鄭宓回憶著,突然想到,明蘇方才掀開窗簾可是看到月亮了,正欲問,宮車停了下來。
「陛下,娘娘,到了。」雲桑的聲音,在車外響起。
明蘇握住她的手,傾身吻了吻她的眼角,而後起身,先下了車。
宮車停在了正華門外。
入正華門,再走一射之地,便是太后所居慈明殿。
明蘇尚無睏意,便送鄭宓回去。她令宮人們都散去,自提著一盞風燈,沿著一條林間的小道,與鄭宓一同,緩緩地走。
鄭宓仰頭,果然看到一輪明月,像極了數年前江南寒夜所見。
「阿宓……」明蘇牽住了鄭宓的手,她看著她,就著風燈昏黃的光,面容格外柔和:「我很想念那段時日。」
鄭宓的神色也柔和下來,她搖了搖頭,低聲道:「那般苦的日子,我待你還不好,何必想念呢?」
那數月,沒有一日是安心的,沒有一夜是好好睡著的,她們都懸著心事,還要躲避程池生的追捕,過得實在不易。
「你待我很好。」明蘇道。
好不好不是掛在口上,那時,阿宓因鄭氏滿門之死,難以對她容色和緩,言辭溫柔。
但也僅此而已,她會將所剩不多的糧食讓給她,會在夜裡睡覺時抱著她,會惦記她的傷勢到處尋醫問藥,她的好是實實在在的。
明蘇越發懷念起來,她重複了遍一遍:「你待我很好。」
鄭宓笑著,面上有些無奈,她想,不論她如何待明蘇,只怕明蘇都不會說她半點不好。
慈明殿就在眼前,明蘇停了步,她看著鄭宓:「更要緊的是,那時只有我們。」
第七十九章
明蘇想念那段時日, 想念的不過是她們的年少時光罷了。
年少時,宮裡宮外那樣多的人環繞著,可她們卻仍是隻有彼此, 只看得到彼此。
而那段流亡歲月, 是她們少年時最後的一點餘暉。
那時確實是苦的, 居無定處、風餐露宿,還要心驚膽戰地躲避追殺。可如今回想起來,明蘇懷念, 鄭宓也懷念。
她伸手替明蘇攏了攏領口,將大氅的帶子系得緊了些, 又摸了摸她的臉頰, 笑著說:「從今往後,便與那時一般,我們之間再無旁人。」
太上皇是明蘇心中的最後一根刺, 有他在, 明蘇總也高興不起來, 那些過往的陰影始終籠罩著她們。
偏偏他是明蘇的父親,明蘇再如何恨他, 也絕狠不下心去殺他。
而如今,乾淨了。
停了一日的雪又下了起來,朔風冷冽,明蘇手中的宮燈被吹得左右搖晃,燈影也跟著晃動起來。
明蘇垂下眼瞼, 似是仔細在想, 她們之間是否真的再無旁人了,是否當真能順順噹噹地過日子了。
鄭宓心下嘆了口氣,望著她的目光裡滿是柔情, 不讓她再想了,勸道:「快去歇會兒吧,明日且有的忙。」
喪儀上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