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蘇直起了身,望了眼殿門,道:「娘娘可是在等父皇召見?」
鄭宓道:「正是。」
明蘇淡淡一笑,抬了抬袖:「如此,兒臣便不攪擾了。」
說罷行了一禮,舉步而去。
鄭宓心頭一滯,卻說不出什麼留住她的話,只能看著她離去。明蘇信步而行,走在烈日之下,她身後跟著兩名近侍,其中一個,鄭宓識得,是打明蘇十歲那年,就在她身邊近身侍奉的,名作玄過。
鄭宓看著她的背影,忽然蹙緊了眉頭,揚聲道:「公主留步。」
明蘇聞聲,回過頭來,面上有些詫異,但她到底是在朝堂中滾打過數年的,很快便掩飾了驚訝,走了回來,神色自然道:「娘娘有何吩咐?」
鄭宓將雲桑手中的竹傘取過,遞與她道:「天這樣熱,怎麼沒帶遮陽的傘?」
明蘇體質畏熱,很懼暑氣,一旦照看不好,暑氣入體,便少不得數日頭疼發熱,難受上好一陣子。
旁人便不說了,但這玄過是侍奉明蘇多年的,竟如此憊懶輕忽,連傘都未備一頂。
鄭宓覺得明蘇受底下敷衍了,心下有氣,但更多的還是酸澀,若是從前,她與明蘇要好,她身邊的宮人,她提點上兩句,也不礙事,但如今,她若開口,便是逾越多事了。
她將竹傘遞了出去,明蘇卻未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傘。
她大抵覺得她很奇怪罷,又或是以為她在有意討好。鄭宓有一瞬間,想告訴明蘇她是誰,可話到嘴邊,終究不敢,只維持著笑意,道:「暑氣重,不打傘,公主中了暑氣,又要難受了。且用本宮這頂罷。」
說著又將傘朝明蘇那邊遞出兩寸。
這傘是宮造的,技藝精巧,用材講究,雨過天晴色的傘面,觀之清新,玉竹製成的傘柄,觸手生涼。
明蘇的眼睛微微一縮,目光從傘上轉到了鄭宓臉上,眼中存著幾分探究打量。鄭宓便由得她看。
明蘇斂下視線,輕笑了一聲,接過傘,交與身後的近侍,行禮道:「多謝娘娘。」
她總算是接了過去,鄭宓鬆了口氣:「不必客氣。」
這回明蘇是真的走了。
鄭宓仍舊目送她去,不捨漸漸地漫了上來。同在一座宮禁,可這深宮內苑著實太大,她下回再見明蘇該是什麼時候。
明蘇信步離去,身後那道目光有如實質,徑直地跟隨。她感覺得到,微微地皺眉,並未回頭。
直走過了紫宸殿前的那段路,拐入一條宮道,那道目光追不上來了。明蘇方止了步。
「這皇后有些可疑。」她說道,「似乎過於熟稔了些。」尤其是起頭那眼神,不像初見,倒像是與她故人重逢一般,可她細細回憶過,從未與她有過交集。
玄過在她身後打著傘,聞言,陪笑道:「殿下如今深受皇恩,宮廷內外何人不知?皇后娘娘入宮後便不順當,這舉目無援的,欲與殿下結好,也是情理之中。」
也沒別的解釋了。明蘇點了下頭,復又舉步。
倒是玄過手裡持著皇后娘娘給的竹傘,橫了身邊那小近侍一眼,斥道:「大熱天的,竟也不知帶把傘遮陽,曬壞了殿下,你可吃罪得起?」
他給殿下辦事去了,並未一直跟著,誰知這起子東西,竟侍奉得如此粗心。
那近侍也知疏忽了,一面疾步跟上,一面躬身請罪道:「小的該死,請殿下降罪。」
明蘇沒說話,徑直往前走。
玄過覷著她的神色,忖度她的心意,踢了那近侍一腳,道:「下回警醒著些。」
這便是過去了,近侍忙稱是。
明蘇心裡卻不痛快,忽然生出幾分煩悶來,這煩悶也不知從何而來,繚繞在她心間,使人氣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