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蘇張了張口,她望著淑妃,過了半晌方道:「母妃,我曾做了錯事。」
「嗯?」淑妃驚訝,關切道,「什麼事?」
明蘇看著她,淑妃也坐直了身子,是什麼事能讓明蘇如此記掛在心,以致夜半來此,卻支吾難言。
明蘇遲疑了許久,幾度欲言,最終卻還是一句:「沒什麼。」
淑妃蹙眉,正要問,明蘇卻已介面講了下去:「兒臣已命中書令牽頭,明日便會有大臣上奏,懇請重審太傅謀逆之案。到時,兒臣便會讓陛下親筆下詔,重審此案。」
「什麼?你……」淑妃果然轉移了注意,「你怎麼不等過些日子,時局再平穩些,再提此事?是怕他退位以後,你再令重審,世人會認為你以勢凌人,藉此事打壓陛下,而非太傅果真冤枉,以致翻案翻得不徹底?」
明蘇笑了笑,搖頭道:「天下人又不傻,不論退位前退位後,兒臣要重審,都是得勢掌權以後,壓著他認錯,而他一旦認錯,於兒臣必然有利。退位前退位後,沒什麼區別。」
「太傅是忠是奸,秉政四十餘載,每一條政令,每一樣舉措,天下人最有體會,君王起居註上亦皆有記載,待案情重審,大白於天下後,世人中信的自然信。
而那等好以惡意度人之輩,兒臣再如何將真相攤在他們面前,他們也能閉著眼睛說是假的,是偽造,是因兒臣與母后母女情深,方才重審。」
是這個理,太傅為人究竟如何,百姓是最知道的,他們興許不懂朝政不懂紛爭,但他們知道太傅秉政時他們過的日子是好是壞。
至於後人,自能自史書上一探究竟。要重審此案,也只能等到明蘇之勢大過皇帝時,逼著他低頭,下令重審。
「那你……」淑妃不解,「何不等再穩定些?」
「因為世人都忘了一件事。」明蘇站起來,在殿中緩緩地踱,「忘了皇帝犯錯,也要認,不能因為他是皇帝便輕飄飄地揭過去,還了本就受冤之人清白,還要人三拜九叩,跪謝聖恩。
我要他下詔罪己,當著世人的面,當著太傅與母后的在天之靈,退位謝罪,而不是隨隨便便的拿出病重臥床,不能臨朝的名頭退位,然後再當他的太上皇,安安生生地度過晚年。」
這番話,明蘇沒有與鄭宓說,因為阿宓知道,她再提,倒像是與了阿宓什麼恩惠,等著她來謝她一般。可她又確實很想與人說一說。
一圈想下來,除了阿宓,她能說一說心裡話的,也只有母妃這裡了。
淑妃靜默了良久,方緩緩地點頭:「你說的是。但我並非不想他認錯謝罪,而是念著他終歸是你父親。」
明蘇雙肩耷了下來,確實如此,正因他是她的父親。
故而阿宓忍耐著,甚至連句刻薄話都未講,以致如今她們勝了,卻無人歡欣。
「你這樣想,便這樣去做。多半會留些汙名,受些指摘的,可人生短短几十載,哪有事事都如意,讓人人都滿意的,順著心意去做,至少問心無愧了。」淑妃倒是很看得開,並不勸阻明蘇。
明蘇聽她這般說,頗覺安慰,她忽然想到母妃還不知皇后便是鄭宓的事。這是數年來最好的事,明蘇自是欲與母妃分享的。
但她思索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說。她知曉世人對於鬼神之事的看法,她能接受阿宓的魂魄附在另一人身上,但母妃未必會相信。
還是過些日子再看吧。明蘇想著。
夜早已深了,外頭傳來四更天的打更聲,打更的內侍聲音又尖又高,拖得長長的,伴著擊打梆子的聲響,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地漸漸消失。
「明蘇……」淑妃喚她。
明蘇回過神,笑了一下,道,「時候不早,母妃早些安置吧。外祖母的病情,兒臣會令太醫時時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