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早就看完了一場戲;又或許他真是剛剛才到;他就像一尊雕像一樣站在殿上,許久才綻開一抹笑來。
碧城跟在蘇瑾身後,可是謝則容的目光卻越過蘇瑾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身上。她深深低頭避開他的目光,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依然帶來針扎一樣的感覺。
蘇瑾顯然也是有所察覺;她稍稍轉動了幾分輪椅的軲轆,仰頭笑道:“陛下也來看皇后?”
謝則容終於收回了目光,他道:“封妃典就在午後,你還是快些去準備吧。”
“嗯!”蘇瑾歡快地點頭,扭頭朝著碧城道;“我們走吧。”
碧城硬著頭皮推著蘇瑾朝外走;卻不想路過謝則容身旁的時候聽到了他淡淡的聲音。他道:“越歆留下。”
帝王一言,沒有人可以辯駁。蘇瑾遲疑著回頭看了碧城一眼,目光裡滿是擔憂和疑慮。碧城輕輕鬆開了放在輪椅上的手,朝她緩緩地搖了搖頭。事已至此,該來的始終躲不了。她當然沒有忘記就在幾天之前謝則容的壽宴上,她放手一搏已經徹徹底底地激怒了他,他隱而不發絕不代表他真的可以毫不計較……謝則容,他其實是一個睚眥必報之人。
片刻的僵持後,面帶遲疑的蘇瑾終於還是被宮婢推出了紫闕宮宮門,偌大的一個正殿中只剩下寂靜和謝則容停留在碧城身邊。好在,她還有一張面甲,可以遮蓋住許多不必要的情緒。她低頭站在殿上等待著,可是等了好久卻仍舊沒有聽到隻言片語。
於是,碧城悄悄抬頭,卻不想對上了謝則容探究的目光。
“你知道孤為什麼總是認得出你麼?”終於,謝則容出了聲,問的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
碧城略略思索,答:“不知。”
謝則容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他道:“你很怕孤,你似乎非常害怕孤盯著你看,所以你見到孤第一反應通常是低頭。”
碧城沉默。
謝則容緩步走近,細長的指尖落到了碧城的下巴上,輕挑起她的臉:“第一次見你時,你便舉止反常,你真以為尹陵找的蹩腳理由孤會信?”
碧城暗暗握緊了拳頭卻屏住呼吸忍耐著謝則容冰涼的指尖緩緩滑過脖頸,身上漸漸起了一身戰慄。他只要再稍稍用一些力氣就能扯下她的面甲,可是,她賭他不敢。
“看,就是這樣的眼神。”
謝則容冰涼的指尖摳進她的脖頸,聲音卻輕柔得像柳枝,他輕聲道:“孤曾經查過你父親越佔德,如果你是因為他試圖偷樑換柱而入獄恨上了孤,於理不合。”
他說:“你能否告訴孤,你究竟與孤有何過節?你入宮是為了什麼?”
寂靜的殿堂內,謝則容的聲音彷彿是飄在樑上的。
碧城的呼吸有些不暢,臉上充血的脹感越來越明顯,到最後,她乾脆閉上了眼,任憑窒息的感覺一寸一寸襲進肺腑,然後蔓延到四肢……
最後關頭,謝則容卻鬆了手。
碧城忍不住彎下腰咳嗽了幾聲,新鮮的空氣一瞬間湧入身體內的時候,身體連同思維一起漸漸活了過來。
果然,他不敢。
殺了她,如何喚醒碧城。
殺了碧城,楚家江山恐怕就要能者居之了。
他怎麼敢賭?
“你以為孤當真不會殺你?”
“不,陛下……”碧城深深喘了口氣,輕聲道,“我並非為你而來。”
“是麼?”
“是。”
碧城輕輕應下,很奇異地發現一直以來糾纏在胸口的那一口鬱結之氣神奇地消散了。沒錯,她並非為了謝則容而來,重活一世不僅僅只是為了血債血償。
殿外陽光燦爛,碧城緩緩步出紫闕宮宮門的時候,第一眼見著的是在外頭等候的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