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經營的想像徹底歸於空白。
我叫她姨,她愣了一下勉強笑笑。姨我多的是,多麼不具分量的稱呼。父親在她走的第三年把我過繼給沒有子女的二姨,自己不久就重組了家庭,後來聽說搬去了杭州,我沒有去過他的新家,他也只是來看過我幾次,對我嘮叨他等她兩年,對她仁至義盡,我擺了擺手說:“你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不想看到你和她當中的任意一個。”他和她的表情一樣,先是愣了一下,說:“你這孩子怎麼跟你媽媽一樣?真是叫人寒心。”然後他就真的寒了心,很少再來看我。
九歲那年我知道他們要離婚,這是躲不過的事了。她下定決心,她連分居都知道了。以她的文化程度不可能想到,分明有人教她。我的身份和年紀沒有資格也無話可說,更不知道怎麼做。如果沒有那個讓我終身都無法丟下憎恨這種情緒的男人,我相信我會對對她貼心,但事實已然不讓我有選擇餘地,我的確對她不好。她是個可憐的人,我卻無法以我當時簡單的善惡觀勸自己不和她計較那個本該沉寂人的浮現。每個人都是受害者,每個人都不該被怪罪,可每個人又都是不可原諒的。這就是生活給我們造就和比畫的“欲哭無淚”的形狀。
九到十二歲是我的荒年,那時侯我窮得沒有一滴眼淚用來流淌。眼眶像極了乾涸的溝壑,心靈看著枯竭的身體無能為力,龜裂的河床深不見底,沒有感覺觸及得到縫隙下面可能的水源。只剩下麻木、恐慌與浮躁橫架在保全自己的U形河岸上空一層一層,塵封清澈的東西。他在她出走的第三年收到一張離婚協議,郵戳上蓋著“粵”。她沒有愛過這個男人一天,聽從家庭所謂的“媒妁之言”,懵懵懂懂嫁為人婦,同時嫁給一個剛剛熬成婆的中年女人當家的圈子。兒子很聽母親的話本無可厚非,但他“孝順”得令人憤怒,“孝順”得不分是非,如愚忠的封建官員,可嘆而可氣。她終於熬到了分家,但到了分家時她才發現,原來她對這個男人的心也冷了。於是家裡的紛爭由婆婆轉為另一個男人。
七月的太陽火毒。那個還是李落落的十歲女孩考完試提前回到家,看到那幅讓她恨了十幾年的畫面。一向端莊的母親躺在沙發上,旁邊坐著那個引起她家庭不斷紛爭的男子,正試圖解她的扣子。她被這個場面驚呆了,愣了許久,突然回過神,從腳底使足了勁,大聲尖叫了一聲:“媽——”沙發上的人一躍而起。依稀記得她是從寫字檯裡找來一把彈簧刀,她母親驚得跳了起來,一把推倒她,她倒下,頭磕在門上,鮮血流到眼睛上,糊住了她的視線,她恐懼地顫抖著,只看到她的母親披頭散髮跑出來,抽她的耳光,一邊哭泣,一邊抽,一下一下,她把她的恥辱,一個做母親的恥辱,卯足了勁,淒厲地宣洩著。記不得多久,她只覺得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她正用涼水敷她的臉。她的眼是紅腫的,她吸了口氣說:“我沒有享過你們李家一天的福,以前受他媽的氣,後來受他的氣,再到你,原以為有指望了,誰知道還要受你的氣。我想過了,你長大了我也不指望你能對我怎麼樣,我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她像是把她生平所有的力氣都拿來,吸了下鼻子:“我跟他這輩子算沒意思了,找個人能在一塊就在一塊——哪怕他是哄我我也願意。”
“你跟我一個屬相,夜裡十二點鐘出生,命硬得很。你外婆早說我命克不過你,果不如此,我看我還是早點離了你為好,以後跟你過的男人我看也不知道怎樣,你以後定是留不住人的。”十幾年後的今天我依然清楚地記得她的這段話,彷彿一個咒語,我永遠無法留住珍惜的東西,要麼看著它走遠,要麼,看著它在我面前跌得粉碎。
過繼後的日子卻過得很好。二姨不能生育,我是唯一的孩子,很是受寵,可是我卻不能告訴他們,我不能愛他們,那是一種先天殘疾,無論用多少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