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裡,像一隻不合時宜的鳥。女孩兒終於抬頭看了看他,他將帽子拿下來,向她點點頭:“可記得我?”
她站起來,看了看他,然後微微笑了:“是小桔的哥哥?”
修治點頭:“好久不見了。聽小桔說過,明月小姐不是已經留在日本工作了嗎?”
她叫作明月,汪明月。兩年前的夏天,跟同學小桔來大阪的東家作客,修治正在自己的房間裡面畫圖,隔著庭院中間長滿了小果實的桃樹看見對面的簷廊下,這位年輕美麗的來自中國的姑娘。與小桔的纖瘦乖巧不太一樣,明月是個看上去精力旺盛的,結實的孩子,她有張葵花籽一樣的臉孔,年輕的面板緊繃繃的,圓潤的顴骨上面甚至像擦了油脂一樣發亮,眉目彎且長,小小的嘴巴,牙齒細小潔白,笑起來的時候,一側的唇角有一枚梨渦,有一種孩子樣的嬌媚。
小桔介紹他們認識,他對她的名字也有些印象,因為妹妹總是說,這位女同學又買了什麼樣的好看衣裙,還有她們一起看過的西洋電影,她還曾送一雙透明絲襪給小桔作生日的禮物。今日終於見面,她果然衣飾講究,答話接物也是落落大方,有禮有節,看得出出身不凡。
小桔對明月說:“哥哥現在在本城最重要的建築設計事務所工作,仟伴的百貨公司就是他主理的,很厲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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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道:“真了不起,失敬失敬。”
修治說:“就是給導師幫忙。”
小桔看看兩人,掩著嘴巴笑起來。
他的書房裡筆墨紙硯,她把自己的名字寫在細白紙上:汪明月。
修治心裡覺得這名字美卻奇怪,水中的明月。
可惜那時他們只有這一面之緣。第二日修治跟中學時的同伴去山上宿營,一走就是七天,回來的時候,汪明月已經回去東京,他們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面。聽小桔有時候談起,是說這個女孩後來又轉到別的系去唸別的書,比旁人自由散漫,可是從沒有結交過親密的異性。
在異國見到故人,真是讓修治格外高興,由此想起從前的會面,印象中的她的種種,相隔的時間像便被壓成薄薄的一張紙,真快啊。
明月問他:“東君去奉天做什麼?”
“去舅父的公司幫忙。明月小姐是回鄉?”
她點點頭:“我是奉天人,唸完了書在日本玩了半年,家人都在這裡,總得回來。”她打量他一下,“東君要在奉天住多久?冬天很冷的,您帶的衣服夠不夠?”
“總買得到的吧?”
“那當然。又不是沙漠。”
他到了此地才發現,奉天城不僅不是沙漠,這舊王朝的陪都自有些讓人出乎意料的繁華,老皇宮依舊富麗堂皇;火車站是俄式的灰頂紅樓,造型摩登美觀;城裡有四條貫通城市的有軌電車,市場上能買到日本醬油餅乾,百貨公司裡也有瑞士的新款手錶。本地人說話都是粗聲大氣的,這裡遠古的時候應該是大片的森林,腐殖質埋進黑色的土壤,營養豐富,糧食長得粗壯結實,大米的味道不輸給他的家鄉。於是從海的另一邊來了會幹農活兒的山東人,從河的另一邊來了乾淨整潔的朝鮮人,穆斯林在市中心的邊緣也有他們小小的村落和禮堂,俄國人在什麼地方都像老爺,日本人在每個角落尋找機會。還有本地拿著槍騎著馬的新軍閥,和依舊長袍馬褂的滿清老貴族。
他們下了火車之後,就在這座俄式的建築前分手。汪明月把地址留給他,然後上了一輛早已等候在站前的黑色英國轎車。小鄭攔了兩輛人力車,商量了價錢,招修治上去,他在火車上睡得舒服了,精神頭兒很足:“咱們先去你的公寓把行李放下,然後去飯莊,鍋包肉沒吃過吧?好吃得很……”
修治嘴上說:“好的,麻煩你了。”手把汪明月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