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願聽完了陳十一郎所作吟誦祖父張柬之的詩,實話說:
的確是自己聽過的、關於祖父的最好作品!
明知道對方有意嘉膜,卻仍然被這藝術感染力所心折!
收起了先前的怠慢之心,基本相信小陳說的話。
是的,如果不是真心敬仰祖父,斷不會有這樣的詩!
可還沒有等他開口稱讚,陳成卻繼續道:
“世人多稱漢陽王於國家社稷之功,以小子的眼光,於詩文之道,他老人家猶為大家!深得‘比興’之法,乃開今世張燕公(張說)、張文獻公(張九齡)之先河也!”
“‘三張’賢相之名,於文壇,仍可相匹!”
“並且,當以漢陽王為先!”陳成說著,語出驚人!
“哦?”張願更加精神,雖然祖父素有文名,但要強行把他與文壇宗主張說、張九齡並列,似乎不是很合適。
也拿不準對方是否刻意拔高,便問:“那麼,他的詩文中,你最欣賞哪一篇呢?”
“《大堤曲》!”陳成不假思索道。
“大堤曲”是一首樂府西曲歌名,內容基本上都和男歡女愛相關,唐代的《大堤曲》,是從前朝《襄陽樂》中演化來了,因此也可以視為一首具有地方特色的民歌。
張願微微一笑,輕輕吟道:
“南國多佳人,莫若大堤女。
玉床翠羽帳,寶襪蓮花炬。
魂處自目成,色授開心許。
迢迢不可見,日暮空愁予……”
吟完之後張願嘆道:“此是祖父年少時所作也!”
陳成鄭重點頭:“正是此篇!我猶愛其新奇靈巧,語調清麗,運用樂府原題,卻也不拘,極有漢陽王自身特點!”
其實小陳也搞不懂“漢陽王自身特點”是什麼,畢竟張柬之的詩流傳不多。
但這只是場面話,只要對面不較真,肯定沒有問題。
而且他也知道用美人、香草比喻君王與臣子的關係,是從《楚辭》中學習來的,便把當初從張九齡在他與王維pk時,評價他的《感遇》(實際是張九齡自己的《感遇》),那些表揚的話原封不動地套用到這裡了,什麼“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眾女嫉餘之蛾眉兮,謠諑謂餘以善淫”表面上寫夫婦關係,實寫政治君臣關係;
什麼屈原的“美人”是楚懷王,張柬之的“美人”是高宗或者武后啊——這些都套過來了。
張願連連點頭,顯然很認同小陳——或者說張丞相對於此類詩的解讀。
小陳暗自好笑,心想:
古代的詩,明明有的就是單純寫男歡女愛,後人為了不影響古人正人君子的形象,偏偏要曲解,說是借愛情比喻君臣……
神特麼要去愛封建獨裁君主了……
心裡想著,口中卻很謙遜:“小子不才,見賢而思齊焉,到襄陽後,也模仿漢陽王之詩,效顰了一首《大堤曲》。”
“哦?真的嗎?那快快吟來!”張願大樂,笑道:“我這個襄陽人,可要聽聽你這‘曲’,作得地道不地道了!”
陳成這次將手別到身後,顯得很放鬆自信,朗聲道:
“大堤曲
妾家住橫塘,紅紗滿桂香。
青雲教綰頭上髻,明月與作耳邊璫!
蓮風起,江畔春。
大堤上,留北人!
郎食鯉魚尾,妾食猩猩唇。
莫指襄陽道,綠浦歸帆少。
今日菖蒲花,明朝楓樹老!”
張願原本想要看這“不懂情愛滋味”的少年人怎樣“為賦新詩強說愁”,可一聽之下,頗為驚異!
不但文辭流暢,而且情致也很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