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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浴缸不小,容納兩個成年男子卻還是顯得很擠。熱水不斷從水龍頭裡湧出,腳底被水裡小小的熱流撓得有些發癢。方靖仍然抱著那塊浴簾,半眯著眼睛,仰面看著在霧氣中朦朧了的燈。周策在他旁邊躺著,側過身子,用手撩起一捧一捧的水,惡作劇似的淋在他的頭上。水珠順著他的額頭滑進濃密的鬢髮中。

方靖厭煩地撥開他的手,隨口問道:“有煙嗎?”

周策在浴缸裡笨拙地在浴缸裡翻了個身,半個身子探到浴缸外面,在地上摸索了半天,從風衣裡掏出一包煙。仍舊是維吉尼亞細過濾嘴香菸,他抽出一根湊到方靖嘴邊,讓他叼住,又打了火,自己也拿了一根。

兩人維持著這樣不舒服的彆扭姿勢,沉默地躺在放滿熱水的浴缸裡。

一口煙吸進肺裡,方靖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頭輕微有些眩暈。他仰起面孔,看著自己吐出的青灰色煙霧慢慢升騰,漸漸融入水汽之中。

“對不起。”周策說,手輕輕婆娑著他的肩膀。

“嗯。”方靖懶洋洋地應道。

“你從我這什麼都學不到。”

“嗯?”

低低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沉悶地撞擊在浴室的牆壁上,被氤氳的霧氣與燈光抹去了形跡。

“我其實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表演。”周策的聲音很平靜,既無抑揚也無頓挫,彷彿一段拙劣的臺詞。“你說想跟我學表演,可我從沒上過正式的表演課程,連業餘的也沒上過。”

“可你的演技很精彩。”方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話語聽起來充滿苦澀的諷刺意味。

“因為我是天生的演員。”周策也以一種自嘲來回應他的諷刺。

“我被領養那一年,差不多已經三歲了,能記得很多事情。只是長得單薄,他們以為我還不到兩歲。我的養父母本來是不孕的,領養我兩年之後卻意外懷孕了。養母帶著妹妹回家的第一天,傭人、親友,所有的人都在圍著妹妹轉,沒人理會我。我覺得自己彷彿被隔在那個圈子之外……”

“要說我什麼時候開始表演生涯,就是從那一天開始的。我不需要刻意入戲,因為我的生活本身就是一場表演。扮演一個好兒子、好哥哥、好學生,什麼都可以;但我不能出戏,因為一齣戲,什麼都結束了,沒人再需要我——事實證明,確實是這樣的。”

“我時常覺得我的人生是被什麼人偷走了。無論是愛情,還是友情,那些曾經經歷過體驗過的東西,究竟是我真正在感受,還是說,僅僅是演技而已……”

“後來我認識了一些人,他們把我放在鏡頭裡,我才發現,或許有一種方式,我可以用這樣的虛偽去追求一種真實。只是我的真實把他們嚇壞了,他們喜歡虛偽的東西多過真實的東西。再後來,我也覺得,連我自己,都更喜歡虛偽。”

第二十七章

睜開眼睛的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在做夢,在黑暗中躺了幾秒鐘,才發現那個呻吟聲是真的。於是他抬起手,碰了碰周策的後背,發現睡衣上全都是粘膩的冷汗。

“怎麼了?”他推了周策一下,周策咬緊的牙關中又是一聲悶哼。

他翻身坐起來,發現周策在床上把自己縮得像一隻幹蝦,背部緊緊弓起,一隻按著自己的肚子,一隻手抓著床單拼命往嘴裡塞,臉上早已掛了薄薄一層冷汗。

“喂,你、你別嚇我,到底怎麼了?”方靖一下子睡意全無,緊張地盯著他。

“我的胃……”周策腦門上青筋暴起,吐掉嘴裡的床單,因為疼痛而歪斜的嘴角間,口水把床單濡溼了一大片。

方靖還在愣神的時候,周策突然仰起頭,大叫了一聲,在昏昏沉沉的夜色中聽起來讓人遍體生寒。

然後,他就倒下去了。

溫雅從病房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