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您聽醫婆的……”
醫婆和三個穩婆低聲交談了幾句,就捧了湯藥過來,對範氏急道:“娘子這胎再不下來,就真個要難產,這是黃蜀葵花做的催產湯,您喝下去,須臾便好了!”
她語氣裡帶著遲疑,只是除了範氏,其餘人都沒聽出來。範氏這一胎在她看來實在不好,那康健的婦人喝了這藥大半都能順產,孩子至多小些,小心將養也能如常,只是範氏體虛脾弱,胎水破得太快,血又出的多……她摸著,只怕是胎位不正,孩子叫臍帶纏了脖子……
範氏明明已半昏迷了,卻微妙地感覺到了醫婆話音裡的忐忑。她突然清醒過來,定定地看了那碗湯藥,就毫不遲疑地就著醫婆的手喝了下去。
鶯歌和流溪在床腳那處給穩婆們幫忙,眼看著藥喝下去不到半個時辰,範氏嘶喊的聲音就變大了,然後孩子的頭就在醫婆慢慢地揉搓下露了出來。
“孩子——孩子出來了!!”
守在門外的婢女們昏昏欲睡,聽到這一聲個個都驚醒,面面相顧露出喜色。可是這喜色才展露一半,房裡突兀又響起淒厲的哭喊聲。
“我的孩子————”
棠梨院裡頓時一片死寂。
趙諶靜靜坐在正屋裡,撿起範氏隨手丟在案几上的書來看,皆是些遊記山水志之類。羅漢床上還擺著一個針線籃子,裡面有幾件小衣服和一塊繡工精緻的包被,他伸手拿起,修長的手指微微摩挲,就輕輕地放了回去。
他突然憶起,在範氏剛嫁給他的頭兩年,他的寢衣都是範氏親手縫製,不假他人之手,似乎從她沒了孩子,接過家事以後,才漸漸做得少了。
趙諶皺起眉,思緒又回到了范家。事情發生的突然,範氏一回來就進了產房,她身邊伺候的碧絲和鶯歌跟了進去,阿奴太小,他到現在還沒有把事情理清楚。派去查探的乙簇不知回來沒有,若是回來,理應在外書房等著,可是他如今得守在這裡,一時竟走不開……
又過了半個時辰,門外才傳來腳步聲。隔扇拉得太急,發出絹布撕扯的聲音,一個低等的婢女滿臉驚慌,穿著鞋子跪在廊上看著他。
趙諶心頭突然覺得不妙,沉聲道:“範氏生了?”
那婢女渾身哆嗦著,頭重重地伏下去:“您去看看吧!娘子生了小郎君,可是……”
趙諶猛地站起來,大步越過她沿著遊廊往產房走去。
女子生產的血房被認為汙濁,男人們不宜進,但趙諶拉開門進來,屋裡頭沒一個人提出異議,所有人都圍著範氏,唯聽見碧絲、鶯歌和流溪哀哀的哭聲。
他走過去,見範氏閉著眼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碧絲懷裡抱著一個胡亂用絹布包裹的嬰孩,抬頭看著他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趙諶心生不詳,他坐在床邊探了探範氏鼻息,氣息雖弱,還算平穩,神色便微微緩和。他低頭看向碧絲懷裡那個小身子,低聲問道:“孩子怎麼了?”
碧絲顫抖著把絹布掀開,只露出一張泛著青紫的小臉。
“小郎君生下來就——”她嚎啕大哭。
趙諶心頭巨震,盯著那籠罩著死氣的小小臉龐,緊閉的雙眼,分明清晰的五官,胸口湧起一股哀慟。
這是他的孩子,出生即夭折。
他微微閉目,半晌沒動。
“郎君,小郎君既去了,還是儘早入土為安好啊……”那醫婆嘆息著,在旁邊勸道。
趙諶就睜開眼問她:“娘子身體如何?”
醫婆怔愣,很快回道:“範娘子未有大礙,只是須得好好調養,起碼過得一年半載才能緩過來……調養得當,日後生育倒不難了。”
她自然以為這位郎君是關心子嗣問題,也就順著這方面去講。對她們這些專管女子生育產子的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