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的住處。
進了院門,趙元就覺得院子裡氣氛不對,靜悄悄的,穿過兩側木樨矮叢到了正屋外廊前的開闊地,卻見立秋筆直筆直地跪在當中的青石板上,其餘三女並一干剛留頭的小丫頭們,都噤若寒蟬地立在廊下。院子裡的石頭蓮花立柱燈都點亮了,只有立秋跪的那處昏昏暗暗。
趙元皺起眉頭,眼睛逡巡一週,問立春道:“這是怎麼了?立秋姑姑怎地跪著?快起來!”他說著就走上前,小手拽著立秋就要拉她起來。
立秋跪了大半天已是搖搖欲墜,臉色發白,額頭綴著一串汗珠子。她苦笑著搖頭,輕輕把手掙脫出來,啞聲道:“大郎快些進去吧,別管奴了,奴犯了錯,領罰也是應當的……”
立春也嚇壞了,忙上前把趙元抱開,壓著嗓門勸道:“是啊,這是郎君的意思,大郎的好意咱們心領了,您快些進屋吧,外頭天都黑了。”
趙元就這樣給一個小丫頭抱了開,心裡很不快活,腳落地卻也沒再鬧著讓立秋起身。
他抬頭看著立春道:“我方才問你話呢!你說是我阿父讓罰的,是甚個意思?”
立春瑟縮了下,小聲道:“奴也不曉得呢,郎君只讓人傳話,說讓立秋謹守本分,再學學規矩……不光跪著,立秋姐姐那裡教養的小丫頭也,也讓奴幾個接手……”
趙元小小抽了口氣,竟這樣嚴重!
那頭立秋已經受不住低聲哭泣起來。一個一等的奴婢讓人剝奪去了職權,堪等於那失了寵的姬妾,哪裡還有甚個前途可言!這會兒跪在那麼些個小丫頭們面前,便是以後,又哪裡有底氣去管她們呢?她自到趙諶身邊服侍,一向很得用,風光慣了的,也沒失了謹慎,今日這一遭太突然了些!
趙元看看立秋,再在心裡咂摸那一句“謹慎本分”,還有甚個不明白?立秋只怕還是受了他的牽連……只是他爹是怎個知曉那天棠梨院正屋裡頭的事情的?他往這裡頭細想想,心裡頭便有些不是滋味兒了。
還能有哪個?便縱不是範氏本人,難道她的丫頭們還能越過了她去向趙諶告狀不成?
他再不看立秋,徑自脫鞋上廊進了屋。他爹還沒回來,堂屋裡就這會兒功夫已經點了燈,連著方案几上了一小桌子的飯菜,熱得熱涼得涼,俱都精美可口,只待人來品嚐。他習慣性地在側邊坐下,舉箸夾了一筷子醃製的雞脯子,卻頭一次食不知味起來。
趙元心想,範氏也沒錯。從小到如今,她對著一個私生子,能問寒問暖,為他縫衣織襪,嫡母做到範氏這個份兒上,難道還不夠?
他自問也儘量親近範氏了,只是他與別個不同,既然出生就知事,範氏那會兒瞧著才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他實在沒法當對方是母親。範氏不想自己與她生分,他理解,但越這樣做,他就越清楚自己與範氏之間,畢竟是有隔膜的。
趙元慢慢地吃盡一碗粳米飯,竹簾並未放下,外頭立秋的身影模糊在昏暗裡,泣聲也漸不可聞。他逼著自己當沒聽到,硬著心腸故作自如。
他也是個自私的人,說起來比起範氏,他自小跟立秋更親近些……可是這會兒,他爹已經把立場亮出來了,院裡院外都是耳朵,他若一徑給立秋求情,或者蠻橫饒了立秋,雖然可以,但卻會讓範氏傷心,也會讓立秋再立不了足。
第12章 荷葉粑粑
趙諶身著帶著一身的夜露回來,到了稍顯悶熱的室內,露水從肩罩上滑下,滴到萱席上泅開一滴滴水印子。他自行解著護臂,立春幾個圍著他替他卸著鎧甲,青銅立燈將屋子裡照得如同白晝。
他漫不經心道:“大郎呢?歇在內室了?”
立春和立冬正將解下的甲衣撐到黑漆的木施上頭,立夏就道:“大郎先時一直等郎君到快子時,後來就去了樸拙園,說今晚回自個兒院子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