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氏既喜悅又嗔怪,“只是那魚膾終究是生食,你還小呢,實在吃不得,不然身體不適,豈不讓我與你阿父憂心嗎?”
這話若是一般嫡母當然不會說,範氏卻把趙元當成親生孩兒,自然要說。實在是因為以往趙元雖也尊敬她,終究隔了一層,恭敬有餘親近不足,這次主動示好,確實讓她驚喜啊。
趙元離開後,範氏輕輕拭了拭眼角,臉上尤帶喜氣。春草站在一旁,臉上卻猶豫不決。
“娘子,按理婢不該多嘴,”最後她實在按捺不住,在範氏耳邊低聲道,“只是大郎終究並非娘子的親子,如何靠得住?娘子還是想法生個小郎君才是計較哩。”
範氏臉一沉,細長的丹蔻輕柔地撫著裝著魚膾的食盒,卻沒有說話。
春草一干媵婢是她孃家陪送的嫁妝,而並非與她一道長大的貼身婢女……王姬賜她不育之藥的事情,孃家並不知曉,她也並不敢叫孃家人知曉。范家嫡系何止她一個女孩兒呢,若發現她竟不能為夫主生育孩子,恐怕會立刻擇人取而代之吧。說她自私也罷膽小也罷,總歸這事要瞞著春草,她們自然也不會明白,為何她要將一個庶子放在心上。
何況,出自宮廷,還有誰比她更清楚那孩子的來歷呢?那可是真正的天之驕子,長公主與昔日大將軍之子啊,奈何君心難測,命不由人……
春草瞧不出主母一番心思,只得閉上嘴巴,心裡琢磨著要不要回范家稟告家主。她自也是有野心的,若換成其他人家,主母幾年未育,像她這等陪嫁媵婢早就被郎君納入,成為正經妾室了。可惜,可惜娘子竟善妒,蹉跎她青春美貌!
嫉恨和不滿在心中埋下種子,只待時機發芽生根。
趙元從範氏院子出來,直接朝外院書房走去。守在書房外的兩名童奴跪坐在廊下,一見是他,急忙叩首深深地行禮:“大郎安。”
“我阿父可在?房內可有人?”他擺擺手,脫屐走上沿廊。
其中一名叫正陽的童奴恭敬道:“郎君與諸大人正在房內議事。”另一名叫懷夕的童奴側身為趙元掀開卷簾,趙元小步子噠噠噠地走了進去。
趙諶與一眾幕僚稽坐席上低聲談話,他在主位,面前一張黑漆包金邊的案几,上面堆滿紙張和竹簡,一支毫筆隨意靠在硯臺上,筆尖尤帶一滴墨。趙元進來時,他們整齊劃一地抬頭看了這小兒一眼,然後又轉回頭,繼續各幹各的。
趙元胖手對自家爹比了個手勢,然後墊著腳丫子掀簾跑進旁邊的內室。他雖然年紀小,但也已經開始蒙學,因為骨骼尚軟,趙諶只叫他每日練半個時辰的小篆。關於這點趙元倒毫無怨言,這世界於他而言太過陌生,何況時代太早,小篆簡直如同天書一樣,現在不學那他以後就是個妥妥的文盲啊!
他坐到自己專用的小案几後去,剛坐下懷夕就無聲無息地進來,安靜的跪坐在一旁替他磨墨、潤筆。他的年紀確實小了些,首先手就太小,還十分圓潤短胖,導致握筆都有些困難。他現在倒知道那些小孩兒為什麼總是不能正確握筆了。
小篆偏長偏圓,均勻齊整,對著時間長了就容易頭暈。趙元每回練到第二張紙,眼睛就開始繞圈圈,大腦裡全部都是繞來繞去的墨線,扭曲成奇怪的造型。要不是他內在年齡比較大,一個真正的五歲小孩根本不可能一坐一小時練這鬼玩意兒啊!
“握筆要穩,心神需專一。”一隻大手從後頭伸過來,握住了他的手運筆,熟悉的氣息把他整個人都包住了。
趙諶握住兒子軟軟肉肉的小手,習以為常地帶著他把剩下的一篇字帖寫完,待放下筆,他就順勢把兒子抱到膝蓋上,給趙元揉著胖爪。
第5章 酸筍老鴨湯
“阿奴累了嗎?”他一邊揉一邊問兒子。
“我的心好累,小篆筆畫太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