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諶蹭蹭兒子的毛腦袋:“你不是那樣衝動的性子。”
他兒子甚樣的人他難道不知?膽兒小精,從小學步都是胖墩墩地用小碎步挪,下石階撅著屁股一個階梯一個階梯地往下蹭,跟他來西關之前,自個兒手指流點血都要嚶半天,何提殺人?
恐怕怒是一回事,心裡想得更多些。
趙元聽到他爹的話,心裡更加愧疚。其實吧,也就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趙岫必是要死的,但他其實不須自己出面,等趙岫外出的時候有的是機會,只要略動動手腳,任何人也懷疑不到自己頭上。但是他當時突然生出一股不忿,絳城那人正在慢慢將他們父子逼到眾人對立面,而因為那人的態度,趙岫一介靠蔭封的亭伯就敢公然擄走他的侍女,那是他家中沒有女眷,若他有個姐妹,遭難的焉知是誰?
若不是那人不公,趙元的親族不至滿門慘死,他小時也不至糟那許多罪,說到底,還是因於一國之君的私念!可是他爹卻是宗室,卻是忠臣。他知道自己父親的想法,並不想他們父子背上叛國的罪名被趕出趙國,可是他卻覺得,若世人都認為他父子被國君相逼,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他想在其中添一把火。
當然,想法只是一時的想法,現在他又覺得自己這樣揹著老爹,自小忠君愛國的趙諶說不得會生氣……
趙諶摸了摸兒子的後脖子,對於一直死不抬頭的某隻,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淡淡道:“先坐下來,給我沏一盞茶。”
趙元心懷內疚,低著頭掏了茶爐茶具出來。他雖然是個軍二代未來的糙漢子,但好歹也算是貴族教育的果實,這些裝逼的技能必須具備!無論是燒水燙盞沏茶都如行雲流水,一蹴而就,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節奏和韻律,加上少年一身竹青的深衣,讓人如同置身老竹林裡,幽靜雅然,看著倒頗為賞心悅目的。
他眼觀鼻鼻觀心地遞出一盞茶,趙諶施然接過,粗糙的指腹卻微妙地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
趙元忍不住齜牙,都啥時候了,阿父就不能嚴肅點!
這是**的時候咩!
趙諶眼裡藏著縱容的笑,可惜某隻並沒有看見。
“行了,抬起頭說話吧,”他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開口道,“瞧你那點兒出息,就算事發了,難道阿父還能把你交出去來求自保?”
聽聽這話!簡直嚇尿了好麼!
趙元老實抬起頭,心裡卻在腹誹:雖然捨不得交出去,但是真能能造反嗎?
阿父啊……可是忠心了二十餘年,縱然對他說過幾次早有部署,可是在這時代,造反並非小事,一個不小心後半輩子都得遭人唾罵戳脊梁骨。阿父向來是穩中求勝的性子,他實在想象不出阿父造反是甚個情形。
於是忍不住推了一把手。
趙諶看兒子那一副心裡有話的模樣,還有什麼不瞭解的?
他搖搖頭,道:“你知道崔明的身份嗎?”
趙元納悶地瞅著他:“這怎麼不知?他是清河崔家的嫡幼孫,兄長就是左金吾崔直嘛!”
“蠢材!”趙諶嗤笑一聲,“你也不想想,你是跟著阿父來的西關,吳恆也是跟著他父親,崔家嫡長房不過此二子,為何不讓崔明留在絳城,抑或清河,反讓他來西關大營這等毫無崔家根基的地方?”
趙元又不是真的蠢材,腦中靈光一閃,頓悟地叫道:“阿父你竟和崔家勾搭上了!?”
我靠,崔家那是什麼樣的人家!兩代前崔家都還是趙國第一世家,就連國君都得禮讓三分!即便後來先君寵信臚氏,崔家退居,也不過只是表面低調而已,子弟經商的經商,為官的為官,在朝在野,哪裡沒有崔家的影子?
趙諶都說到這份上了,他還有什麼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