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東段宅,房內幽暗。
段慶立在書案邊草草擬了一張字條,他的手有些抖,字跡也十分潦草。
身側的張管家在一旁提醒道:“老爺,都已經三更天了,有什麼急事是不能等到明日的呢?”
段慶亂眉緊擰,道貌岸然的臉上冷汗涔涔:“要出大事了,陸元爾那個女人被景王抓了……也不知她抗不抗得住審問,她若抗不住,我們全都得完。”
張管家心中也是一提:“您不是在城外佈下了殺手,只要她一出現就將她解決了嗎,她也就會些三腳貓功夫,怎會?”
段慶將筆在案上重重一拍,目含兇光道:“我還是低估了景王的實力,從前未聽說過他辦過什麼差事,以為他就是個裝模作樣的花架子,不曾想他反應那般快,竟趕在那女人出城時調來了禁衛軍,還有他身邊那個姓楚的丫頭,不知在哪習了一身鬼見愁的武藝,處處與我作對。”
張管家想方設法安慰道:“陸姑娘跟了您有兩年了,對您定然是有情的,她不見得會供出您。”
段慶卻微眯著眼,冷哼一聲道:“一個女商人,精於算計,能有幾分真情?早知今日,就不該讓她爬上我的床,如今她知道有人要殺她,恐怕更是把不住嘴了,想不到有朝一日,我的命會捏在這個女人手上,實在可惡。”
張管家一聽,徹底慌了:“這可如何是好?老爺,小的這便去告訴夫人和小公子,趁著夜黑風高,咱們趕緊逃了吧?”
段慶臉色比夜還黑:“逃?往哪逃?城門如今被柳敘言把控著,他可跟我們不是一路人。”
說著,他心煩意亂地掃了眼濺了墨的字條,遞給張管家:“去,即刻飛鴿傳回安京,提醒杜大人早做準備。”
“是。”
張管家將字條卷好,火急火燎去鴿舍取了一隻白鴿,挑了一個無人的角落放飛了出去。
——
橘樹小院,在得知幕後之人姓杜後,輕影和李南絮頗有些意外,甚至有些難以置信。
輕影再三向陸元爾確認:“所以,段慶和陳習遠背後之人是御史大夫杜之尋?”
御史掌邦國刑憲、典章之政令,是王朝公道正義的象徵,若杜御史是那陷害忠良的奸邪之輩,那整個王朝禮教法度又有何威嚴可言!
陸湘認真點了點頭:“沒錯,段慶雖稱呼他杜大人居多,但他寫給京中的信件都是用的杜御史三字。”
輕影道:“如此說來,何斐倒也沒有撒謊,陳習遠透露給何斐的三根手指,既是指三品以上大員,又是指代三公之一。”
陸湘道:“不錯,我在得知此人姓名後也十分震驚,也想過去告發他,但轉念一想,此人如此位高權重,眼線定也是眾多,恐怕我還未出陵州便會被滅口,與其正面以卵擊石,不如在暗地裡多探知一些他們的罪證,終有一日會派上用場。”
陸湘說到這裡,忽然伏身跪在了李南絮與輕影身前。
輕影連忙將陸湘扶起。
陸湘卻不願起,決然道:“該說的,不該說的我都已經告訴二位了,為了洗清兄長的叛將汙名,我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但我還是過於心急,如今殺了人,定然是活不久了,好在我遇到了殿下與姑娘,還望二位不失初心,不忘本真,為三萬忠魂昭雪,讓杜之尋此等奸佞得到應有的懲罰。”
輕影聽了陸湘這番話,心中那團燃了十年的溫火忽然膨脹了數倍,燒得她整個胸腔都熱騰騰的:“陸姑娘說的哪裡話,查清舊案從來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使命,為忠臣昭雪,為生民立命,每個仁人義士都責無旁貸,我們定會全力以赴,你不必如此。”
輕影本想說自己身為程家後人,是比她更應該追逐真相之人,可是話到嘴邊,還是沒有向李南絮坦白的勇氣,又生生吞了回去。